翌日，欧阳照果然如他所说，一大早就来接她了。
林管家来通报时，明月正在主院给李氏请安。
父子俩今日要上值，走得比较早，所以这会儿就只有母女俩。
李氏知道她跟欧阳照有约，打发她离开。
明月看了眼心事重重的李氏，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走了。
欧阳照今日穿了身淡青色锦缎华服，领子是时下流行的翻领，颀长的身姿越发挺拔，墨发用玉冠束起，腰间系着蹀躞，上坠一块掌心大的白玉佩。
让原本贵气不凡的他增添了几分风流气质。
他立在车边，见明月出来，不自觉就带上笑意，迎了上去：“用过早食了吗？”
明月今日是一身丁香色的襦裙，外面套了素色缎面披风，抬眸看到欧阳照笑意满脸的模样，原本因为李氏而有些低沉的心，倏然就由阴转晴。
点了点头，问：“我们去哪儿？”
欧阳照神秘兮兮，“去了就知道了。”
由他扶着上了马车，明月在铺着厚衾的位置上坐下。
欧阳照坐到了她对面，两人中间是一方小桌，像是固定在车上的，并没有随着马车行进而晃动。
欧阳好给她倒了杯茶，开口：“立行让我转告你一声，昨日的事他很抱歉，他不知道薛丞相会那么做。”
“我并没有怪他。”明月淡淡道。
严格意义上讲，她和薛大郎并不算朋友，只是因为有共同的朋友而认识，所以谈不上怪不怪罪。
再者，做错事的是他爹，又不是他，该道歉的也不是他。
像是读懂她话里的意思，欧阳照摸摸她的头，难得开口帮薛大郎分辩几句：“立行和他爹不是一路人，这次的事，他已经主动跟我请求要帮忙调查了。如果真查到他家里人，他不会包庇纵容。”
昨日之事并未结束，皇帝已经决定一查到底，只是鉴于目前的形势，明着查很不现实，就只能暗中查访。
事关重大，负责此事的人也必是皇帝信任之人。
皇帝把这个担子交给欧阳照并不令人意外，意外的是欧阳照会同意薛大郎参与。
“王爷这么信任薛公子？”明月问。
“嗯，他是我的伴读，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或许一开始他的确目的不纯，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愿意给他这份信任。”
这还是明月第一次听他说相信一个人，也是第一次知道，薛大郎竟救过他。
“王爷既然信他，那我也信王爷。”
幸福来的猝不及防，欧阳照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情话搅得心都乱了，耳后爬上可疑的红云，捏着茶杯将已经有些凉掉的茶水一饮而尽。
“王爷好像一直没跟我说过，你的过去。”薛大郎的话题告一段落，明月主动问起了她昨日就想问的问题。
仔细想一想，相识至今，她的事欧阳照差不多都了解了个透彻，但是她对欧阳照的事，却知之甚少。
欧阳照一副老怀欣慰的样子，好奇意味着在意，自己在意的人也在意自己，怎能不让他欣喜。
他的儿时时光并不有趣，而且总是危机四伏，稍不留神就会命丧黄泉，他鲜少回忆那段时光，但明月问起，他就愿意说给她听。
先帝是个文采风流的君王，为人温和，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可就是因为这样，他在治国上缺乏震慑手段，治家上也是和稀泥。
久而久之，朝政松散，后宫争斗，出了很多乱子。
他清楚记得五岁那年，他在一个后宫娘娘那儿用了碗莲子羹，结果上吐下泻，人差点就没了。
最后宫人被打死了一大片，那个娘娘也被夺了封号打入冷宫。
这事到此就算结束了，可是前朝的大臣们以此为由头，将脏水泼到二哥头上，那位娘娘就是二哥的生母。
后宫争宠变为皇子相争，意义就不单纯了，后来二皇子被打了板子，那位娘娘自此就不见了。
即便他还小，也知道人不是不见了，而是死了。
因为他一个人，死了很多人，宫里的人看到他就跟看到洪水猛兽一样，往常疼爱他的二哥也对他转了态度，再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那时他不懂，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甚至他还是那个受害者，为什么到头来，他成了被人憎恶的那个。
之后长大一些，他就渐渐明白，宫里的事不需要分对错，也没有受害者有理一说。
成者王侯败者寇，能活到最后才是最重要的。
明明是痛苦的回忆，欧阳照却冷静得像个局外人，用十分客观的语气说着。
明月觉得心口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却还是问：“太后说你曾经被刺杀，差点没了命，就是薛大郎救你那次吗？”
欧阳照点头，“那应该是我十五六岁吧，出门游玩儿，被对方一箭穿胸，多亏立行推了我一下，箭头偏了半寸，没射中心脏，不过箭上有毒，因为孙老才捡回一条命。”
怪不得他和孙老关系那么好，原来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明月皱着眉，“当时一定很疼吧！”
在外这么多年，什么伤没受过，欧阳照下意识就想摇头，顿了顿，还是点头，“我当时都疼得想哭，又不想被人看笑话，就又憋了回去。”
明月哭笑不得，伸过手去，欧阳照不明所以，“做什么？”
“我看看还有没有疤？”明月一本正经。
欧阳照先是一愣，紧接着褐色瞳仁里染上笑意，以一种蛊惑人心的口气问：“真要看？”
衣襟被他不经意撩开了条缝隙，隐约可见白皙的皮肤。
明月被那若隐若现的白晃了眼，猛地回神，忙摆手婉拒。
欧阳照哈哈笑出声来，有贼心没贼胆的丫头。
明月却是暗唾了自己一口，不知羞！
有这一番插曲，因为忆起旧事而笼罩在两人心头的阴霾烟消云散。
欧阳照忽然道：“钦天监那边已经算好了日子。”
初时明月还没明白，对上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才反应过来，是他们成婚的日子。
这种事不应该是媒人上门说嘛。
短暂的窘迫之后，她也好奇，“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