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批家具也不知道是从哪弄的，各种问题不断，我们奉家里的命令来问一下，你这是不让我们走，怕事情败露吗？”
“好说，我就是做家具起家的，我看着不行的家具才叫有问题，把东西拉过来我一看便知。
还有我再奉劝二位一句，都在镇上住，低头不见抬头见，想想以后，不要光想着东家的话，也要想想自己。”
柳迎春说到这儿声音拔高不少。
“谁给你的狗胆还想砸了家具店的招牌，你放马过来，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
“掌柜的，”旁边的王长贵，一见到这儿心里更慌，赶紧打断。
柳迎春把头扭向他，他赶忙话风一转。
“这些事我要是做不了，我也不配在店里忙活，但是掌柜的平日忙得很，今天怎么有空来？”
拙劣的转移话术并不能让场面平和下来。
柳迎春没有理王长贵。
脸上换上淡淡的笑，她似乎对于这些事儿早就有数了，对面是歇斯底里是惊慌辩解还是想溜之大吉，她都不在意似的：
“王长贵，我只给你一句话，今天我来这儿，是大少爷派来的，我在外面忙，你知道那大少爷你也知道吗？”
话语由轻快变得沉重，到最后变得锋利。
王长贵的脸色也从强颜欢笑变成了惊慌，再到如今的六神无主。
“林家能做到今日，就是仰仗了老爷和少爷的英明决断以及众位掌柜的帮衬。
今天我也不知道我们店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惹的林大少爷如此愤怒，专门拦住我。”
王长贵差点从椅子上掉地上，这一会儿还有什么算计的心思，赶紧一咕噜爬起来。
“掌柜的你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必把这件事办清楚。”
事到临头才知道大祸将至，柳迎春也并不想把王长贵赶尽杀绝，这人有自己的好处。
但是必须让他吃个狠的，跌个大的。
“我也不想跟你在这打口头官司这事儿。
你看着办，办得好，以后将功折罪还能在店里当你的掌柜。
办不好，咱们直接去衙门，该怎么判怎么判，该怎么打怎么打。”
说完，柳迎春喝光碗里的茶，完全不看几个人的眼色，她望向角落里正在磨着刀的老木匠眼神缓和了不少。
“老根叔，我今天来想打个钱匣子，脑袋里有个轮廓却做不出来，顺路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老根叔闷头干了一辈子木匠活，沉默寡言。
就手上的活计出神入化，掌柜的叫，老根叔把刀磕了磕，起身儿也不言语，转头掀开门帘走，柳迎春不再管这一群人神色各异，起身也跟着过去了。
留下王长贵在原地转了几圈，最后一拍手一咬牙仿佛下了什么决断。
跟着老根叔进了木匠房，屋里全是干燥的木花的味道。
这就是老根叔干一辈子活的地方，窗子虽然大，但是细小的木屑将窗纸蒙上厚厚一层，寒冬腊月大门也是开着的，否则屋里光线不够，又怕有明火引起火灾。
柳迎春看到了角落里形状各异，还没打完的家具。中间有两个凳子用料不是很好，但款式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用的，这就是那两个人过来和王长贵偷偷搞事情的东西。
她走到木材架旁边上下巡视一番，娴熟的用手臂一撑，从中间抽出块板子来。
拿到车床旁问老根叔：
“想打个女儿家存钱用的，匣子精巧一点能上锁，最好里面还有暗锁的，这是我的私活，叔你做完了该多少钱我给你多少。”
“行了，照什么规格打，嫁妆，还是私房的？”
“嫁妆，按照出嫁的规格打，能用几十年那种。”
老根叔言简意赅，几句话之后就不再说话。
拿着墨斗在木材面前忙活起来。柳迎春知道根叔什么毛病也不多言。
一条黑线弹落在木头表面，他瞥了瞥门口，表情不无惆怅。
“好好干活的地方，也是不让人省心，你这丫头往后早点离开吧。”
柳迎春深得其意。
眼神中露出浓浓的佩服和不舍。
“叔，我知道你为我好，可这店是我爹撑起来的。”
“什么混蛋话，你爹撑起来的，可东家是林家。
你真有这心，自己再开一家店不行吗？”
嗯？？？
嘶……
“老柳活着的时候也跟我说过，替人干活当一辈子奴才没有劲头。只是他儿女众多，身上担子重，走不出这一步，你年纪轻轻，脑袋里面一点弯儿都不转？”
柳迎春深受启发。
她回到前屋的时候，王长贵正在跟那两个人讨价还价。
柳迎春一瞬间觉得自己也不必这么上心，老根叔说的对。
想养家糊口，就不能一辈子给人打工。
她掀开门板，外面的光透进来，下意识抬手去挡。
手拿开眼前站着鼻尖都通红的宁玉。
看见柳迎春出来，宁玉眼神一亮，像星子一样。
“你可算出来了，要是再晚点我都想敲门了，什么大事儿？把门关这么死？”
“好事儿，大好事儿。”
“我才不信，什么大好事儿，能这么藏着的？”
柳迎春心头轻松，上前搂着宁玉往回走，走过药材铺的时候，宁玉进去又给马桂花挑了几种药，如今兜里还是有两个钱，更何况那是亲亲嫂子，柳迎春怎么也不能让宁玉花钱两人一番推脱，最后还是柳迎春买单。
“这事儿可真的？”
“骗你干什么？我这阵子太忙了，没顾上管，这店里就给我来了个大的。”
宁玉看她明知故问，伸手打了她一下，柳迎春装模作样捂着肚子，哎哟，宁玉又想踢她柳迎春赶紧举手投降。
“你明知道，我是问你那位叔叔说可以自己开店是真的？”
“是真的。”
士农工商。
农民的地位仅次于士大夫，想要做商人。就算是自甘堕落，但老百姓要活，五花八门的商铺一间接着一间，你也很难说清楚谁在堕落。
“只要去衙门那儿挂上名头，交好契税我就可以开店，往后我就是个商人身份。”
“你鬼扯呢，你想开什么店就要加入什么行，咱们镇上五花八门的行都被人占满了。”
宁玉把担忧一说，柳迎春点头称是，同时面露忧愁。
“哎呀，你说的有道理，这些乱七八糟的商行把所有店都开完了，就这家具店，林家就开了两个。
我要再开一个，这一个镇子上三个家具店，你天天砸家具，也做不了几件，好像我要发家致富的路子，没开始就结束喽……”
啧。
眼看宁玉又要嫌弃，柳迎春赶紧上来哄。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一心为我好，如果我想开店，我不早就开了，不想开店除了嫌麻烦，也是不愿意面对这些明争暗斗。
叔的建议虽然好，可也要切合实际，如今我得妻万事足，陪你种田，岂不美哉？”
凭心而论，宁玉觉得柳迎春就应该闪闪发光，做番大事业，但是这么多的规则和陷阱里面，真的那么容易做出事业来吗？
也难怪农民的地位那么高。
只要地够多，生活就没那么苦，交上去的税总没有地产出的多，想到这宁玉又释然了。
“开店有开店的不容易，可是我们现在地不够多，养活几个孩子都很难，你想吃上饭以后要给我当长工。”
当长工好啊，东家管吃管住。
两个人虽然关系更进一步，接触却越来越少。
走在四下无人的小路上，柳迎春的心里跟长钩子一样，看一眼没人，一把抱住宁玉的腰在她耳边呵气。
“那我给你做长工好不好？
白天给你当牛做马晚上也当牛做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