屎黄色的于未然推着屎黄色的共享单车，缓缓走到路的另一边。
这里处于粪水瀑布射程之外，地面很干净，这也就显得于未然和她旁边的车特别的不干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于未然掏出手机锁了车，都还没来得及思考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就看见另一辆更不干净的共享单车以及一个更不干净的人出现在眼前。
在屎黄色的涂层下，这人看起来还有几分面熟。
大家同是粪围感十足的人，于未然友好的朝对方挥了挥手。
她下意识的想说一句“你好”，可眼前这人和自己一样，肉眼可见的不太好，于是，嘴里的话重新组合了一下，变成了：“你，你还好吗？”
“我好得了吗？”
对方的语气有些气急败坏，又夹杂着一些生无可恋，但不管怎么说，听着很耳熟就是了。
于未然将对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圈，瞳孔微微放大，随即，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开口：“老……老爷子？”
“呸呸呸！”
于未然觉得自己明明很礼貌，却得到一连串的呸，她有些不高兴，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却见对方蹲在地上大吐特吐。
呃……
这个很有可能是刚刚不小心抬头大吃大喝了一斤半，呸就呸吧。
于未然决定原谅他，还好心的将兜里仅剩的一张干净的纸巾递了过去。
对方一点都不客气，接过去一抹脸，一转头，艾玛，好家伙，还真是老爷子。
于未然自己脏的厉害，也顾不上对方比自己脏了，直接就问：“老爷子，您不是在我之前就过了路口了吗，怎么还会遭了这无妄之灾？”
老爷子一摆手，手袖上带攻击性的液体也跟着四处飞溅。
于未然吓得后退两步，连忙阻止道：“老爷子，特殊时期，说话就说话，别乱动，避免二次伤害啊。”
老爷子又呸了一下，才开口说：“本来是过了路口了，这不想着等等你，就在路边坐了会，谁知道背后突然嘭呃一声，屎从天降，他奶奶的，毫无防备的灌了老子一嘴。”
“您等人就等人，怎么还抬头呢？抬头就算了，怎么还张嘴？”
老爷子一瞪眼，说：“这不等的无聊，看见树上有只鸟，逗鸟呢嘛。”
“呃……”
“格老子的，老子活了几十年，当年大饥荒的时候都没想过要吃屎尿，这眼看着就要死了，还特娘的吃上了，嘿，忒！”
老爷子多么讲究的一个人，现在脏话都不受控制的飙出来了，可见他有多气愤。
于未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却秃噜出了一句话。
“老爷子，这可是天降翔瑞，您为什么不高兴？”
听到这话，老爷子看向她，皮不笑肉也不笑的开口：“这么说，你还挺高兴？”
智商回笼的于未然疯狂摇头，为自己辩解道：“哪能呢，虽然不知道这场事故中没有造成人员死亡，但许多人恨不得自己死了，其中就包括我。”
“呵！”
老爷子话都懒得说了，坏心情溢于言表，于未然也不敢再多说。
话说回来，要不是因为自己，老爷子也不会遭了这无妄之灾。
此时此刻，她心里甚至有一种诡异的庆幸。
庆幸自己也被粪水淋了一身，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老爷子了。
于未然这种诡异的庆幸没有维持太久，因为几个新的问题摆在眼前。
该往何处去？
如何去？
去得去不得？
关于第一个问题，最理想的方式是附近有一个澡堂，并且愿意接受她们进去清洗。
可现实是，这里是南方，澡堂这种场所少之又少，温泉酒店倒是有，可是人家绝对不会接待两个粪围感十足的人。
其次，最好有一场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那大家可以趁机来一场说洗就洗的露天浴，湿身总比臭气熏天强。
可是，此时艳阳高照，乌云都没有一朵。
于未然垂头丧气，没法洗了回去，那就只能回去再洗了。
可回哪里呢？
回家的话，可以想咋洗就咋洗，问题是这里离家不近，骑车是不可能骑了，打车的话，怪不要脸的。
哪怕有好心的司机愿意接单，于未然也不好意思坐上去，这脏的不仅仅是坐垫啊，这搞不好脏的是司机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这家眼看着是回不去了。
思索片刻，于未然还是觉得回医院最合适。
相比其他地方，医院对屎啊、尿啊之类的，接受度还是比较高。
刚好，这里离医院最近。
一老一少垂着头一言不发的往医院走，一路上应该收获了多少注目礼。
至于是多少，于未然真不知道，因为她的头就没抬起来过。
到医院门口的时候，人变得多了起来，于未然低着头往前走，听到救护车的声音，还特意往边上让了让。
救护车停在了门诊楼门前，两个和于未然他们臭味相投的人被救护人员从车上抬了下来，不知情况如何。
于未然收回视线，她低低的垂着头，扯着里面的羊毛衫裹住一半的脸，快步往住院楼走。
一边走，她一边忍不住的干呕，羊毛衫也不干净了，臭得很。
可臭归臭，比起被人认出来，于未然觉得臭味姑且可以忍一忍。
来到住院部，正好有个电梯门打开，老爷子几个大步冲过去，一下就把准备进电梯的众人逼了出来。
他也不管别人臭不臭，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他已经快被自己熏死了，顾不上那么多了。
看着空荡荡的电梯，他还朝着于未然招了招手，示意她赶紧进来。
可于未然修炼不到位，她靠着身，背着人一点一点往前挪，就怕被人认出来。
看于未然这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死样，老爷子也不管她，直接就走了。
可有句老话说得好啊，你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电梯是不好意思坐的，于未然好不容易挪到楼梯口，身后却响起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
“乖乖？”
于未然没有搭理，也没有回头，她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依旧自顾自地闷着头，一步接着一步往前走，只有一滴眼泪不受控的砸在了地板上。
顶着这一身臭味走了这么远，于未然也没觉得多委屈的，可此刻听到熟悉的声音，心里的委屈倾泻而出。
她眨了眨眼，咬着牙继续头也不回的走，她不想让林时遇看见这么脏兮兮、臭烘烘的自己。
于未然以为他会因为自己不搭理他而觉得认错人自行离开，可林时遇是什么人，他那双眼识破过那么多诡计多端的罪犯，又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女朋友。
他迈开大步，几下便迅速地追了上来，一下子拦在了于未然的身前，他半蹲在她面前，柔声问她：“乖乖，怎么不理我？”
这下，于未然躲不下去了，她垂着眼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嘴角极其艰难地牵扯起一抹弧度，她自嘲的说：“你的乖乖已经变成臭臭了，以后请记得叫她臭臭。”
林时遇怔怔地看着眼前这样狼狈不堪的于未然，心中心疼不已。
此刻的她整个人的状态糟糕到了极点，他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贸然开口。
沉默片刻后，林时遇动作利落地将于未然之前送给他的那条围巾解下，轻轻地盖在于未然的头上。
“就算变成了臭乖乖，咱们回去好好洗一洗，洗完之后肯定又变回那个香喷喷的乖乖了！”
林时遇温柔地说着，一边伸出手想去轻轻拍拍于未然的后背以示安慰。
可是，他的手刚刚伸过去，就被她敏捷地侧身躲开了。
“林时遇，你给我离远点儿！”
林时遇抿了抿嘴，可怜巴巴的问：“乖乖，你嫌弃我了？”
看着他装可怜，于未然咬牙切齿道：“没错，本乖乖可不要臭男人。”
“那好吧。”
林时遇缩回手，提议道：“乖乖，我们快回去，一起洗香香。”
“你想得美！”
“嗯，你长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