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再拒绝下去，是不是就会有人偷偷拍下视频传到各大网站去了？
哦，会直接开直播也不一定。
毕竟她这么为难一个老人家呢。
“不好意思，我们等下再办。”程思宁抿唇歉然地对工作人员说完，率先朝不远处的会客厅走去。
老太太见状，人瞬间变得精神了很多，她催促着佣人，“快，快扶着我过去！”
说是会客厅，其实也就跟个客厅没什么区别，里面放着一个圆形的小茶几，还摆着两个单人沙发。
佣人扶着老太太在沙发上坐下后，便自觉地退了出来。
程思宁平静地站在窗边，纪少衍则是立在门口的位置，他视线一直搁在程思宁的脸上，面色有些深沉。
“宁宁，你坐过来让奶奶好好看看好吗？”纪老太太何时用这样低声下四的语气跟人说过话？
“您有什么话就这么说吧。”
即使是方才已经在大厅内听到她的声音，此时在这样封闭的空间里再一次听到，老太太心里也是难受的紧，可怜的孩子，得经历了多么痛苦的手术声音才会变得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她想要上前去，走到她身边，好好地抱抱她，奈何她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了，也或许，就是她走过去，她也不会给她抱。
是她的错！
是她一步步把这孩子逼到今天的。
老太太心如明镜，可还是打起了感情牌，“我还记得当年我去福利院接你时，你那样瘦小，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裙子也一点都不合身，比起同龄的孩子，你看起来要小很多，接你回来后，你还因为营养不良住过院，我记得啊，那晚我抱着你，你拉着我的手一直喊妈妈，我当时就想，这孩子可真可怜啊，现在，好像一眨眼，你就已经这么大了，从你身上也看不到当年的影子了，可我记忆里，你总还是当年的样子，这三年，我时常梦到的也还是你初来纪家时的样子。”
“……”
即使明知道老太太是有意说这些给她听的，程思宁的心还是软下去了些，她是记得的，老太太是如何把她从泥泞的福利院里拉出来，给她好的教育，在她生病时不眠不休地照顾她，给她请最好的医生，给她用最好的药，她对她好过，是带着目的也好，是要赎罪也好，好过就是好过。
无法否认，她也不会否认。
纪老太太布满皱纹的眼睛牢牢地锁着程思宁，当看到她面上那么无动于衷时，她一阵心慌，“宁宁，难道这些你就一点也不记得了吗？”
她的声音又开始带着哭腔，这实在让人心烦。
程思宁无法再沉默下去，她也终于看向她，直视着她的眼睛，“记得，我都记得。”
“乖，我就知道你不会忘的！”老太太欣慰地点头，“那能不能到奶奶身边来？三年，奶奶真的很想你，让奶奶看看你，那天下午，我还记得你离开前，还甜甜地跟我笑，对我说你会很快就回来，可没想到，那一别，竟然是到今天才再见面。”
她说的情真意切，程思宁却还是那个语气，甚至比刚才还要冷酷了些，“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无论今天怎么样，都改变不了我的决定，您年纪大了，不适合在外面待太久，没什么别的事就回去吧！”
老太太的脸彻底僵住，她直觉程思宁是知道了什么，可她又没有十足的把握，那些旧事，哪怕是到了这个年纪，别说是讲出来了，就是想一下，她都觉得心虚的很！
比枯树皮还要皱巴巴的手紧紧地攥着拐杖，她眼神复杂地看着程思宁明艳又冷艳的小脸，脑中闪过她来纪家这些年里的点点滴滴，直到小可乐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浮现在眼前。
那是她盼了多年的小重孙。
那是她倾注了那么多心血的小重孙。
她爱他，她多想再陪他几年！
可她，已经没那个命了。
良久，老太太痛心地闭了闭眼，下一秒，她扔开手里的拐杖，扑通一声跪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突如其来的声响和举动把程思宁吓到，门口的纪少衍第一时间冲过去，他半跪在老太太面前扶着她起身，“您做什么，快起来！”
老太太固执的不愿意起，更是没听到他的话般，就定定地凝望着程思宁，“我付明枝这一辈子从来没有下跪求过别人什么，现在，宁宁，我求你，就看在无辜的小可乐的份上，再给少衍一个机会，不要和他离婚！”
“奶奶！”纪少衍厉声朝她喝道，“您起来！不是她要和我离婚的，是我要和她离的，您求她没有用，起来！”
老太太一手推着他，另一手死死地拽着身后的沙发不愿起来，“宁宁，你说，你说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少衍，只要你说，奶奶一定做得到！”
“我已经说了，是我要和她离的，不是她……”纪少衍没有给程思宁回答的机会，可老太太又哪里肯听他的话，她已经舍下所有跪下了，再看纪少衍这般坚定的要离，她气极了的摇头，“到这地步你还要再骗我这个老婆子吗？少衍，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离婚意味着什么！”纪少衍飞快地打断她，“可这一切难道是怪她吗？是我，是我没有珍惜她，她什么都没有做错过，您别再这样为难她！”
“你……”被戳中心事的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地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狠狠地朝他脑袋砸了下。
其实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但烟灰缸太坚硬，殷红的血几乎是秒顺着纪少衍的额角流下来。
看到血的老太太瞬间慌了，“少衍，少衍，奶奶不是故意的，你没什么事吧？邹青，邹青！”
淡淡的血腥味很快蔓延开来，只是大概是房子的隔音太好，邹青迟迟没有进来。
老太太人就更慌了，她忙着找拐杖，“医药箱，医药箱在哪里，不不不，是要去医院，这得让医生看！”
啪！
一滴又一滴的血从额角滴到地板上，纪少衍浑然没觉到疼，他抬眸看向程思宁，她仍是站在那里，不管是老太太下跪，还是此时他这样，她面上都一分的波动也没有。
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
迎着她无波无澜的眸子，有什么东西在纪少衍眼里破碎，然后再重组，最后又一次地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