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姝一开始并不知道这句话代表的含义,甚至不清楚自己的情况究竟算是什么。
她对于自己的现状的理解是在痛苦中一点点积累推理出来的。
最开始,她以为自己生了某种精神疾病,她自己现在沦为第二人格之类的存在,但这显然不符合常理,她一向健康,近期也没有遭受过巨大刺激,按理说不会患上此类疾病。
慢慢的,随着外在的“马姝”对于方远望的“喜爱”,她开始产生怀疑,猜测也逐渐接近事情真相。直到她明了自己是被白钰夺走了身体的那天,白钰开始与她沟通。
马姝问她,既然能听到自己说话,为什么之前一言不发又为什么要夺走自己的身体。
白钰笑盈盈地用马姝的声线回答:“当然是因为有趣啊,看着你不停地猜啊猜,实在是好笑极了,有好几次我都险些笑出来呢。”
“你……”
“你什么你,是我,我们。”白钰话语中带着极强的引导性质,“如今我们共用一具身体,在我没有玩腻你之前,你的灵魂暂时不会消亡,我甚至可以短暂让你控制自己的身体——”
“真,真的吗?”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能与人交谈,只能眼睁睁看着双亲在眼前对着假的自己好,又时而忧心忡忡看向自己,眼神痛苦挣扎,马姝实在是太想和双亲说话接触了。
“是真的,不过……是在我想让你出现的时候。”白钰的声音忽然笑得越发动情,到最后甚至笑得弯下了腰,仿佛已经看到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
翌日,忧心忡忡的马母端着一盆剥好的新鲜山竹来到了马姝房间,她眉心微蹙,边将山竹放在书桌上一边说:“姝姝,妈剥了你爱吃的山竹,过来吃一点?”
白钰操纵着身体起身,坐到书桌前。
马母靠近一点她,眼眸落在山竹上,而后小心翼翼问:“姝姝啊,你先前说要去告白,那件事怎么样了?”
马母不过是普通人,再尽力掩饰表情也已经暴露一切。
白钰察觉话语里的试探意味,忽而在心内对马姝说:“现在我会放你出去和你妈妈说几句,但你不能暴露真相,而且必须让她相信我就是真的你。老实点,不然的话,我就当着你的面杀了他们。”
“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也算是朋友了,你知道的,我一向说到做到。”白钰的声音懒散,但马姝知道,这个疯子是真的说得出,做得到。
下一刻,马姝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吸过水的海绵般逐渐膨胀放大,与自己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渐渐,她落在山竹果肉的指尖感受到一点濡湿。
重新控制住自己的身体,马姝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流泪的欲望,认真对着妈妈说:“我……暂时还不想说,以后再说可以吗?”
马母看着她。
马姝躲开她探究担忧的视线,极力压制眼眶里的酸楚,下意识拿起一只剥开一半的山竹,咬住其中一瓣莹白果肉,她吃山竹一向都不按照顺序来,而是吃一瓣隔着一瓣,等到这样吃完一圈, 再一起吃剩下的,这是她小时候就有的习惯。
马母看着她吃山竹的熟悉小动作,一颗心逐渐被按捺下来,神情也开始变得温和慈爱……她想,这就是我的姝姝,姝姝只是有些伤心,那些可怕的猜想并没有成真。
随着马母神色变化,马姝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无限缩小,像是被挤压出水分的海绵般,重新回到虚无的状态里。
痛苦四溢蔓延,她刚才亲手给予自己的妈妈世界上最残忍的希望。
马姝挣扎打滚嘶吼嚎啕,她在黑暗中流泪,她歇斯底里,但现实中的她,只是静静地坐在书桌前垂着眼眸,唇角带着笑意围观这一场美味的崩溃。
那次以后,白钰便常常主动放她做自己,高高在上地看着被玩弄于鼓掌里的一家三口狂笑。
*
夜渐渐深了,宾客们饮酒祝贺的声音逐渐小了,随着酒宴吃完,宾客渐渐散去,方恒偷将祁故等人送到方远望与马姝婚房的隔壁套间,同新人与马姝父母一同送客。
三位父母虽然已经知道真相,这会儿还是努力表现出慈爱和睦的场面。
方恒是大世面见多了,考虑到此次方远望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表现得很是八风不动,马家父母演技堪忧,好在近段时间他们原本也是胆战心惊的状态,因此并不显得突兀。
不多时,客人只剩下一小部分时,方恒便主动包揽了送客任务,看向方远望与马姝,慈爱说:“今天你们忙了一天了,应该累得不轻,就早点回房间休息吧,这里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和秘书。”
在劝说之下,方远望与马姝携手款款离开,走向电梯。
等到二人身影彻底消失在眼中,方恒脸上笑意散去,与马家父母对视一眼:“接下来就要看祁大师的了,我们能做的就是等……现在上去,也只会给大师们添麻烦而已。”
马家父母也知道这道理,因此就算心里已经急得快要呕吐,也没跟着去往房间查看。
*
一到房间,方远望就被马姝催促着进了浴室,他脱下穿了一天版型挺括的西服,解开衬衫纽扣,低下头时,发现自己心口处烙印着一个用朱砂绘制而成的符箓。
没记错的话……这位置就是他用来放祁大师所给的符箓的地方。他迅速拿起搭在一旁的西服,从口袋里拿出那枚符箓,只一眼就发现那张黄色符箓上空无一字,那些朱砂字已经从符箓转移到了他的心口。
方远望下意识推了推眼镜,抬头看了眼淋浴喷头。
而浴室磨砂门外,马姝的声音遥遥传来,显得不甚真切,“远望,你怎么还没开始洗?”
方远望莫名从这话语中听出一点催促的意味。
繁杂的可能性从脑海里冒出来,方远望盯着胸口那个朱红色的痕迹,犹豫几秒,打开淋浴喷头,水声哗啦响起,但实际上,方远望背对着喷头站立,小心蜷缩着身体保护胸前的符箓,没有让它沾湿一点。
与此同时,与方远望一层磨砂玻璃门之隔的客厅中,“马姝”站在漆黑的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