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赢家?
萧炎对此嗤之以鼻。
他算什么最后的赢家……
如果在北疆没有活下来,如果死在了北蛮的战场上,或是葬身狼腹。
“咳咳咳……”
“陛下,您该喝药了。”
动乱平息,老皇帝的身体却已是强弩之末。
被迫坐在殿中的萧炎眉眼冷淡的看着这一幕,摸索着袖中的小瓶子。
那是小丫头临走给他的救命符。
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能延续生机。
他看着躺在龙榻上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眸中神色翻涌。
传位圣旨已经到手。
这老东西的命……
“炎儿,朕知道你心中必然是怪我的。”
老皇帝缓缓开口,语气也十分平静。
对这个曾经自己也是亲手教导过的儿子,他似乎并不奢望能跟对方父慈子孝,只是交代着自己想做的事。
“萧家不过传位五代,大元明面上国力强盛,可当年那些跟随先祖打天下遗留下来的家族却日渐势大,皇族却难以为继……”
首先发现这一点的是先帝。
尽管为了加强集权,先帝甚至取消了丞相之位,而是直接掌管六部,可收效甚微。
“先帝末年,身体日渐衰败,太后一族牢牢把控前朝后宫,军国大事必定先呈陈家老尚书和太后,再决定要不要让先帝知晓,如此竟有十年之久……后来,先帝大行传位于朕,又留下遗诏,让太后于行宫别居。”
“朕即位后,掣肘良多,在祁家的帮助下才让陈老尚书致仕,收拢了一部分陈家的权力。可这上京城,有一个陈家,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当年,祁家和夏家助他良多。
祁家子惊讶才艳艳,智计无双。
夏家忠心耿耿,如指臂使。
那些年,这是他手里最锋利的两把刀。
也是因此,才会被那几家联合,逼得他不得不自断臂膀,哪怕他们自己也是伤筋动骨。
因为他们清楚,若是不把祁家拔了,往后他们几家更是毫无存活的余地。
“……,你母妃的母族,还有祁家,朕都会还他们清白,往后,只能你自己去弥补了。”
萧炎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逐渐变得凝重。
在入殿之前,他想过很多种可能。
是反悔了,要拿回他手中的圣旨?
还是让他交出北军军权?
却唯独没想到,自己听见的会是这个曾经翻脸无情,冷酷至极之人的忏悔。
是忏悔吧?
他眼底有遗憾,也有悔恨。
……
北疆王萧炎自宫中离开后。
一封罪己诏震惊朝野。
祁家和夏家。
这两家存在于诸多老臣心中不可说的存在。
当年一朝被举报,三司共审,被铁板钉钉的案子,如今却在当今弥留之际翻案了。
那年圣旨亲下,祁家和夏家,十二岁以上男丁斩首,余者老弱妇孺流放北疆。
第二年,九皇子萧炎也因触怒陛下,被匆匆封王,发配北疆。
十二年过去。
如今,九皇子带着北疆精锐以勤王护驾为名,一路直捣黄龙。
陛下非但没有怪罪,反而亲自召见,还下了罪己诏。
祁家老太爷原为太傅,宰辅之才,蒙冤故去,被加封为一品廉国公,爵位袭三代。
算上祁祝之父,如今正好第三代由祁祝袭爵。
众人恍然惊醒。
北军那最有名的第一军师,正是名叫祁祝。
祁家和夏家后人齐聚北疆,是巧合吗?
还是那位下了十年的棋子……
这一点,
萧炎自己也想知道。
入京之前,他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却没有想到,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膺天命四十余载,夙夜忧勤以承宗庙,然权臣壅蔽于朝堂,灾异频仍于寰宇。前岁河决三辅,去春蝗蔽中原,虽开太仓以赈黎庶,犹闻闾阎有鬻子之声,实乃朕德薄愆深。
皇九子萧炎,天资英睿而通晓庶务,弱冠之年勘平北疆兵乱,革除积弊,活民十万,此诚仁勇兼具之器。
今以山河付托,着即皇帝位。内外文武群臣当戮力同心,如事朕躬。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钦此
大元景和四十三年冬月朔日。”
罪己诏后,陛下突然召见重臣和宗室,当着众人的面下了传位圣旨。
以陈尚书为首的几家当即变色。
跪地俯首称“陛下龙虎精神”,劝陛下“三思”。
三思,三思。
殊不知,他已是思了近三十年了。
还要如何三思呢?
“圣旨既下,断无更改,诸爱卿便做个见证。”
皇帝靠在龙榻上,虽仍是无法起身,但自北疆王入京后,精神头却是好了不少。
他语气坚决果断,目光如炬,并无半点糊涂之意。
宗室几人面面相觑,终是先表了态:
“臣等谨遵陛下旨意。”
站在一旁的萧炎本神情冷淡,见此却是突然勾了勾嘴角。
他看向跪在地上的陈尚书等人,眼底漾出一抹极冷的笑。
“父皇大可放心,往后便让做儿子的替您操心,您就在这宫里安心的颐养天年。”
这话可谓是极不客气,极其嚣张。
陈尚书等人心中一喜。
他们半辈子都在这位陛下手中做事,深谙其脾性,那是十分的喜怒无常。
北疆王当真轻狂。
还没正式登上皇位呢!
宗室几人也心下忐忑。
众人正等着陛下发怒呢,不曾想却听见了一阵急促的呼吸声伴着笑声传来。
“好好好,我儿孝心可嘉。”
“既是传位圣旨,我儿明日起就上朝吧!得贵,明日你跟着一块儿。”
一直伺候伺候陛下左右的老公公当即跪了下来。
“奴才遵旨。”
紧接着,礼部尚书又被点名了。
“孙大人,你和钦天监一道操办继位大典,便择一个两月内的吉日吧。”
两个月操办一场新君的继位大典,孙大人心中发苦。
可面对陛下不容置疑的吩咐,孙大人也只能点头应下。
待众人退去,萧炎脸上的笑已经消失。
他看着躺在龙榻上,好像真的极为高兴,极为欣慰的人,眼底波光凌转。
“若无事,儿臣便先告退了。”
老皇帝好似不在意的摆摆手,就让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