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了,整个x市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陈羽西坐在理发店里,静静地做着头发。
理发店的老板,还是当年那个老板。
只不过,店里多了一个小孩子,老板的女儿,名字唤做“小玲儿”的。
“别人都是烫头发,你为什么拉直啊?你不喜欢头发卷卷的吗?”小玲儿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在她眼里,这个每个月都来弄头发的姐姐,让她印象深刻。明明头发卷得很好看,她老爸烫都烫不出来这种效果,这个姐姐竟然还要花钱花时间把头发拉直。
陈羽西伸手摸了摸小玲儿的脑袋,笑了笑,没有回答她。
不喜欢头发卷卷的吗?
小时候不喜欢,中间有段时间因为可以让子钦开心很喜欢,现在…为了让子钦不要想起任何跟以前的陈羽西有关的事情,只能不喜欢了。
而且,这头卷发,总能让她想起不开心的事情,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失去的亲人和无法原谅的亲人。
“好了,又可以管一个月了。”老板给陈羽西吹干了头发。他对这个客人记忆深刻,一个曾经嗓音软绵绵的学生,不知道什么缘故,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可能声带受伤了?不过,这个声音才像个大人,以前的声音太小孩子气了。
“谢谢。你忙,我走了。”陈羽西站起身,对着镜子,把脸上的碎发用纸巾擦了擦,确保仪表仪容整洁干净,迈开腿,走出了理发店。
大街上,很多人还是戴着口罩,陈羽西也戴上了口罩。她觉得口罩是这个世界上顶伟大的发明,可以把脸遮起来,可以把表情遮起来,可以把不开心暂时遮起来。
今天是见子钦的“朋友们”的大日子,不知道待会儿会不会出什么乱子?
好久不见的“朋友们”会不会露出很多破绽?
不知道。一点都不想跟他们见面。但是,子钦的“流程”已经走到这儿了,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去见。
这个“我不认识你”的游戏里,所有人都是被动的,只有子钦一个人拥有主动的权利。
不知道,这次的“陈老师”能走到哪里?
可以一直在子钦的记忆里“存活”吗?
陈羽西深深吸了口气,能走到哪里算哪里吧。
至少,这次已经陪子钦一年半了,还见了“家长”,见过“朋友”后,应该就不会有变数了。
今天的子钦很忙,前段时间因为“谈恋爱”累积下来的待签文件一股脑涌了出来,让她懊恼不已。
“这些东西就一定要今天签完吗?拖一天又能怎样?”干了一早上的活儿,她终于忍不住了,爆发了,把笔一扔,对陆珊珊说:“明天再说!晚上不是还要吃饭吗?我下午还有事呢!”
“我的大小姐,你下午有什么事?又是去找陈老师?不是晚上就可以见了吗?少见半天又不会怎么样的!把这些活赶紧干完,接下来几天,都不用你出马行吗?你可以天天跟她粘一块!你矜持点行不行?离了她不能活吗?我真是服了你!”陆珊珊哪里肯放子钦走,她今天可是奉命要把子钦留在办公室,以便陈羽西可以办点私事的。
“矜持不了!离了她活不了!”子钦想了想,对陆珊珊说:“去聘请个总经理,要么你自己干,我要减少工作量。”
陆珊珊大翻白眼:“我说大姐,你有什么工作量?平常不都是我在做牛马吗?也好意思说这话!反正你今天不能走出这个办公室,要走,从我尸体上踏出去!”
子钦只能愤恨地坐回到办公桌前,拿起手机,给陈老师发了一条微信:对不起哦,今天有点忙,要四点才能见面了。
等你。
子钦赶紧又发了一条微信:我加快点,估计三点半就可以了。
想了想,又发了条微信:我想你了。
我爱你。
看到陈老师回复的三个字,子钦恨不得立刻飞到她面前,她赶紧抓起签字笔,飞快看起累积的文件。
她决定把吃中饭的时间省下来,这样,她可以再提前半个小时。
另一边的陈羽西回复了微信后,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
她坐在一家茶馆里,一个无人打扰的茶馆。
“嗨,好久不见。”她对坐在对面的梦瑶说。
“我经常见到你。”梦瑶给陈羽西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把给陈羽西的那杯茶推到她面前,说:“龙井,今年的新茶,专门带来给你尝尝的。”
“对我不放心?害怕我还会自杀?”陈羽西看着玻璃杯里绿色的茶汤,对梦瑶说:“放心,死过一回,以后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了。”
“我不相信你!”梦瑶说,“你是个言而无信的混蛋!”
“我不就是骗过你一次嘛,不用记这么多年吧?”陈羽西看着梦瑶,问她:“你不是也骗过我吗?咱俩扯平了!”
“怎么扯平?你瞒着我,去见欧阳君文,还往自己心口捅刀子,要不是我救你,你早就死了!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伤还没好透,你竟然又瞒着我,服毒倒逼我!好,谁让我喜欢你,我认命了!我救你,把你救回来,伺候你,开导你,然后呢?你是怎么报答我的?我答应你找解药,答应你救子钦,结果呢?你不相信我!居然不管不顾我的心情,用主意识进入治疗系统,还差点死在里面!”梦瑶说着说着,觉得自己不值钱的样子太可笑了。
“你今天来找我,该不会就是跟我翻旧账的吧?这些话你都说了好多遍了,我都可以倒背如流了。”陈羽西说:“我欠你的,这辈子还不上,下辈子也不想还,你就当我是个无赖吧。”
梦瑶看着陈羽西的头发,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那个人,判了,无期徒刑,是争取过后,最好的结果了。如果你想去看的话,我给你安排。”
陈羽西拿起玻璃杯,慢慢喝了一口,烫嘴的茶汤入喉让她心口一疼。
“这个是她最宝贝的东西,因为护着这个,她跟其他人还打了一架,额头上受了伤,住了几天院。”梦瑶把一个东西推到了陈羽西面前。
陈羽西伸出手,把东西紧紧攥在手里,她脑海里响起一首安眠曲,“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让你今夜都好眠…”
“她…还好吗?”
梦瑶慢慢起身,走到陈羽西身后,把双手放在她的肩膀,叹息道:“陈羽西,你想我骗你还是跟你说实话?你觉得,她会好吗?你叔叔和婶婶的事情,不能完全怪她。她做了错事,国法难容,也得到了应有的刑罚。感情上,也不应该被判死刑,试着宽恕她,也放过自己,行吗?”
陈羽西感受着手心里的事物,她知道里面是什么,她知道自己早就原谅她了。可是她想起二叔想起文英姐,她心痛难忍。
愿意给她人生兜底的二叔,把她当自己孩子的文英姐,拿生命在她心里刻下了重重的一抹。
“她会被关在哪里?在哪个方向?”陈羽西问。
“西郊女子监狱,西面。”梦瑶回答道。
“好!我请求你一件事。”陈羽西缓缓说:“帮我跟她说:谢谢,对不起!她听得懂!”
梦瑶捏了捏陈羽西的肩膀,她明白了,这个执拗却感情丰富的人,还是那样,坚守着心底的那杆秤,宁可自己遭受折磨,也不想背叛曾经用生命维护她的人。
“说得这么严重干嘛?请求我?我请求你,以后少折磨我。我想过了,这辈子啊,就守着你,一旦你放弃韩子钦了,我马上来接手你。怎么样?够不够你吹的?我,一个貌美如花、别人追都没机会追的女子,愿意做你一辈子的备胎!”梦瑶揉着陈羽西的头发,嫌弃说:“你这发型太难看了,就不能找个靠谱的理发师?走,本小姐带你去好好拾掇拾掇,晚上啊,可有一堆新老朋友等着认识陈老师呢!”
……
解放路上有一家很大的酒楼,是当地人宴请客人最喜欢到的地方。跟其他酒楼气派的店名完全不一样,它的名字叫做“彭氏炒粉”,就像一个地摊的名字似的。
一个十五人的大包厢里,已经到了几个人了,只是,这几个人都有点紧张兮兮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感觉就像等着一个可以决定生死的大领导莅临指导似的。
“你们不要这样反常,平时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王璐紫服了一堆人,一个个都是各个领域的专家、大老板,就因为一顿饭,感觉每个人话都不会说了。
“你说得倒是轻松。你是陈老师的同事,当然平常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可是好多年没见面了呢!”孟乔说完呸了一声,“说错啦!我们跟陈老师可是从来不认识呢!我靠,要装作不认识,太难了!”
“容易说错话的,就少说话!”王璐紫指着萧然,大声说:“尤其是你,嘴巴笨,脑子转得也慢,嘴巴就最好只有一个功能,吃!”
萧然拼命点头,“对,我反正话本来就少,今晚就当哑巴!”
“那我呢?我可以只吃吗?”孟乔觉得自己最好也不说话,省得出bUG。
“你不行,你平常废话这么多,突然间不说话,不是很奇怪吗?”王璐紫摇了摇头,想了想,说:“你这样吧,要聊,就聊体育方面的,反正,陈老师也是体育老师,聊这个,不会显得奇怪!”
“好好好,就这么办,其他的话题,我就不参与了。”孟乔松了口气,感觉吃这顿饭比考试还要人命。
“不用这么紧张,子钦的记忆体系本来也是选择性的。不是她主动做的事情和主动要接触的人,她不会记得的!”宋宸看着大家说,“而且,我已经跟陈羽西说过了,她会从容应对的,不会给你们出纰漏的机会的!”
“说起这个,我真是服了!她这到底是什么病?怎么能记得所有人,偏偏把陈羽西忘记了?”孟乔忍不住再次问,“她不觉得奇怪吗?自己姓韩,老爸姓陈,老妈姓王?”
“你可以理解为大脑的保护机制。人在濒临死亡之时,只有强烈的求生欲望才能产生奇迹。大脑为了强行产生这个求生欲望,可能会选择对记忆进行重组,把记忆中所有幸福的事情安排在自己身上。比如有爱自己的爸爸妈妈,有很多好朋友,有一份独立的事业等等…”
叶明伟解释着,看了一眼宋宸,宋宸补充说:“因为父母也好、朋友也好…都是陈羽西的,所以,在她的记忆里,就不会有陈羽西这个人了。但,她心里又有块重要的位置空在那里,每次看到陈羽西,就会情不自禁主动靠近,会被她吸引,会主动去追求,会想要跟她在一起。可是,一旦她有一天察觉出真相,记忆体系发生动荡,就会一夜回到解放前,一切又要重新来一遍了!”
“我靠!这不是无限流?就没有一次性解决方案吗?”孟乔揉了揉脑袋,觉得这也太折磨人了吧?
“一次性解决方案,倒也是有一个。”叶明伟重重叹了口气。
“什么啊?”大家都很好奇。
“这个不能跟你们说,只能跟陈羽西说,看看,她能不能做到了!”
“靠,你俩还吊人胃口?”孟乔无语了,看了看时间,有点着急,“剩下的人什么时候来,她俩什么时候来?”
六点了,晚饭开始时间是七点。
他们着急等待的陈羽西和韩子钦慢慢走在路上,一点都不着急。
“今天好帅。”子钦看着陈羽西的新发型忍不住夸奖,她的眼睛无法从她身上挪开,她觉得,今天的陈老师只能用帅形容,好在这个人现在是自己的了,不然,在大马路上看到,指不准,也会跑去要个微信啥的。
“哪天不帅?”陈羽西伸手刮了刮子钦的鼻头,觉得这个小丫头跟以前一样,就是个大花痴。
“平常是好看,今天是帅。”子钦凑上前 用鼻头蹭了蹭陈羽西的脸颊,顾不上还在大街上了,“你把今天发我的微信,在我耳边说几遍。”
“好多微信,哪一句?”陈羽西逗着她。
“你明明知道!坏蛋!”子钦叫出这句坏蛋后,心里一荡,觉得,她跟陈老师的称呼完全可以更亲密一些,“羽西,我以后叫你坏蛋好不好?我觉得,比叫你名字好。”
陈羽西看着子钦,觉得,可能这就是命吧,坏蛋、色狼、流氓…这些刻进脑干里的称呼,慢慢都会出来,进入一个新的轮回。
“你不喜欢?可是,我叫你坏蛋时,心里是很欢喜的。”子钦抱着陈羽西,说,“我不想跟别人一样,叫你羽西。我想拥有一个只属于我的称呼,你就答应我吧。”
“好。”轮回就轮回吧,如果这就是命运的话。
“坏蛋!我好爱你!”
正如陈羽西所料,在这之后,子钦的嘴里慢慢出现了,大色狼、小流氓…的称呼。
一个只有感情浓到一定程度时,才会叫出来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