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6月7日终于来了。
6月7日到6月9日,三天时间,将决定很多莘莘学子的命运。有些人的一生可能就此改写。
第一天,上午9点到11点半考语文,下午3点到5点考数学。
虽然中间间隔时间较长,但是为了让孩子们得到充分休息,不要着急忙慌赶来赶去、影响下午的考试状态,有条件的家长在考点附近定了钟点房,有些家长还特别请了假陪孩子,度过可能人生最重要的三天。
“为什么你每次分配的考点都是跟大家不一样啊?”韩子钦郁闷死了,上次会考,陈羽西被分配到师范大学也就算了,这次居然又被单独分配到更远的建筑学院,离他们剩下的人十万八千里。
“你过来下。”陈羽西拉着韩子钦的手进了卧室。
“干嘛啊?要赶紧出发啦,快来不及啦!”韩子钦看了看时间,已经8点15分了,建筑学院从家里开车过去还要半个小时呢,她着急死了。
“抱一下。”陈羽西恋恋不舍地把子钦抱在了怀里。
“晚上回家再抱吧,你过去要半个小时呢,要是再堵个车…估计都怕迟到!”韩子钦挣扎着想推开陈羽西,却发现越挣扎她抱得越紧…
“你怎么了?是紧张了么?不用紧张,正常发挥就好了。”韩子钦不再挣扎,双手轻轻拍着陈羽西的后背,安慰着她。
“子钦,祝你好运。”陈羽西说了这句话后,看着韩子钦,俯下身,深深地吻了她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臂。
韩子钦感觉陈羽西不对头,但不等她再有问话的机会,王女士推门走了进来,大声说:“哎呦,两个小祖宗,赶紧吧!都几点啦?还在这黏黏糊糊?子钦,我送你,西西,你爸送你,中午给你们各自准备了休息的地方,晚上回家见面再搞七搞八吧。”
说完,还拿眼睛剜了剜陈羽西,怪她不分时间、不懂分寸。
“嗯。”韩子钦赶紧离开了卧室,被撞破亲热,让她脸爆红,哪里还能在房间里待得下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两辆车,分别朝南北两个方向驶去,陈羽西突然间想到了她们游戏的Id名称,南极海和北极鱼,她心想,如果北极鱼游不动了,南极海能飘到北极鱼身边吗?海能漂移吗?
说来也巧,建筑学院在金龟山附近,下了车,陈羽西罕见地跟老爸抱了抱。
她现在对老爸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埋怨、同情交织在一起,让她最终把所有的话咽在了肚子里。
她共情不了老爸的无奈和责任,她自己的事情还一团乱麻,她没有资格对任何人做出评判,反正父女俩,谁也不比谁好到哪里去。
“好啦,进去吧,考试顺利,我在外面等你!”陈国华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把她推了进去。
“老爸,保重身体。”陈羽西最后跟老爸挥了挥手,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在陈国华疑惑的表情中,走进了建筑学院。
不一会儿,她从建筑学院的后门,离开了。
陈羽西没打算参加考试,她甚至连准考证都留在了家里。
她回头看了看等在建筑学院门口的家长们,最后看了一眼老爸,不再犹豫,迅速离开了。
她迈开双腿,摆动手臂,快速奔跑着。
很快,她来到了金龟山脚下。
气喘吁吁中,她一步步往山上走去。
炎热的空气中,只有她喘息的声音和汗水嘀嗒的声音。
当走到自己铺的地砖路上时,她蹲下身子,摸了摸从地砖缝里长出来的野草,低声自语:“野草啊野草,借点生命力给我吧!”
她看着地砖,心想,这些地砖不久的将来会被铲平吧,这些曾经存在的痕迹都会被消除,就像从来不存在一样。
她站起身,一步步沿着地砖往上走,一直走到许愿树下。
所有熟悉的东西都没有了,只剩下这棵许愿树。
山顶风很大,她挂的防水袋仍在风中飘荡着。
陈羽西蹲下身子,想了想当初铁盒埋下去的地方,用手指开始挖。
挖啊挖,手指头都挖疼了,渗出一丝丝鲜血,终于,把铁盒挖出来了。
“以后,你要是想跟我分手,除非有本事把我们的头发分开!”
子钦的这句话语响在耳边,就像昨天刚说过。
陈羽西打开了铁盒,看着已经分不清楚彼此的头发,伸出了沾满泥巴的手指。
“子钦,你应该听我的,把头发揉得再缠绕一些!”
陈羽西一直不灵活的手指,突然间变得灵活起来。她从裤兜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红色小纱布袋,把分开的子钦的头发装了进去,拉紧了小纱布带的口子,给纱布带穿了一根红线,戴在了脖子上,把小袋子放进t恤里,让它贴近心脏的位置。
她把铁盒子又重新埋了回去,里面只剩下她的头发。
“如果我能大难不死,还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我会把你再还回去的。”陈羽西对着红纱布袋说道。
山顶种下的向日葵已经长得很高了,有几株开了花,陈羽西摸了摸向日葵,自言自语道:“可惜,看不到你们漫山遍野的样子了。外婆说得对,现在的我,还不可靠,不值得她把子钦托付给我。”
叹了口气,陈羽西最后看了一眼许愿树巨大的树冠,朝它挥了挥手,“再见了,许愿树,但愿我们还有好好相见的那一天!”
她没有勇气去看埋在树下的玻璃罐,她想着自己曾经对子钦说的那句:你追,我守护,必不负!她觉得这是她说过的最可笑的一句话。
她更没脸去看纸条上写的那句话:倾尽生生世世,换你一世平安顺遂!
怪不得玻璃罐里其他的纸条都是白纸,必定是预告了她对这句话的践行:就是个屁!
“如果老天真得长眼,要么让我健健康康,我必勇往直前,要么让我死得干脆点,别做别人的拖油瓶!”陈羽西说完这句话,不再留恋,大步离开了这座曾经带给她无限快乐的山头。
她下了山,包了一辆出租车,来到“西行户外专卖店”,隔着玻璃窗,跟轩儿姐挥了挥手,“再见了。”
她来到星耀大厦门外,抬头看了看飞跃网吧的招牌,跟它挥了挥手,“再见了。”
她来到一高门口,正准备朝学校大门挥手的时候,见鬼般碰到了李俊。
“陈羽西?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李俊的声音都尖了起来,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你为什么没有去考试?!你快去,现在去还来得及!我跟你一起,跟监考老师求求情,你这死孩子,就是不让人省心!”
“李头,谢谢你!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老师,没有之一!”陈羽西咧嘴笑着,看着李俊,第一次看清楚,他头上竟然已经有了不少白发,心里感到愧疚极了,“我以前不应该故意跟你对着干。不过,我敢打赌,再过十年,你能记住的学生里面,我肯定算一个!”
“你这样的学生,有一个就够了!我还想多活两年呢!你别跟我废话,你等我一下,我去拿车钥匙,我开车送你!我记得你在建筑学院考试对不对?你运气了,我认识建筑学院的教导主任,别怕,肯定能考上试!”李俊急忙跑向办公室,边跑边回头说,“别乱跑,我马上出来!”
陈羽西看着李俊肥胖的身躯灵活地奔跑着,心里感动,挥了挥手,大声说:“李老师,保重!你肯定可以当上校长的!”
李俊没有听清楚陈羽西的话,他着急死了,加快了步伐,等他气喘吁吁奔出来时,陈羽西早就离开了。
陈羽西最后来到了子钦的考点,考场外等着焦急的家长们,陈羽西很轻松地找了一个地方翻了进去。
她很快来到子钦的考场外,这个地方前几天她们一起来看过的。
语文考试开始十五分钟了,迟到的人再也没有了进入考场的可能性。
陈羽西偷偷从窗户外看进去,她迅速找到了子钦。
考场里炎热无比,但,害怕吹动试卷,风扇都没开,无论是监考老师还是考生,都大汗淋漓。
子钦也是如此,她不停地拿纸巾擦着额头上、脖子上的汗水,她除了感到空气中的温度灼热外,她看着眼前的试卷无从下手。
她脑子有点稀里糊涂,她隐隐约约间觉得自己多年前已经参加过高考了,为什么现在还在参加这个考试?她甩了甩脑袋,再次看向试卷,发现试卷上的每个字她都认识,但很多题都不会!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你是哪个考场的?”突然间,门外响起了一个严厉的男老师的声音。子钦抬眼望去,一个身影嗖的一下消失在窗口,她感到心里一疼,像是被挖掉一块似的,空落落的,好难受。
“好了,继续答题吧!”监考老师朝窗外看了一眼后,对所有人毫无感情地说了一句话。
答题!答题!不会答啊?!怎么办?!子钦用手捶着自己的脑袋,焦虑中想到,是不是现在在做梦?如果是的话,赶紧醒来吧!
跟子钦的情况一样,冯晓君、高小天、陆珊珊、叶莎莎…坐在考场里,看着试卷发呆,都觉得当下是一场必须立刻醒来的噩梦!
陈羽西逃出来后,沿着护城河一直奔跑,她的汗水肆无忌惮流着,她不想体内有任何多余的水分从眼睛里冒出来。
她向着太阳的方向奔跑,她耗尽所有的体力,想换一个面对未来的勇气。
终于,她累倒在河边,抬手看了看手表,10点半了。
还有一个小时,上午的考试就要结束了。
结束了。
最终,她回到了锦绣江南。
进了书房,来到电脑前。
打开了电脑。
这个“极限救援”游戏她还不曾玩过,但是她知道,这个游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真是煞费苦心了。
穿戴上最新的VR触感战衣,她觉得有点可笑,当初这个技术还是她自己从杭州带回来的。当时刚拿到手,跟赵奕玩得像傻子一样兴奋!
输入了Id和密码,戴上头盔,耳朵里响起一个声音:“欢迎0号陈队长回归,预祝救援任务完美完成!请按下清除键!”
陈羽西冷笑,0号?清除键?
梦瑶啊梦瑶,你给我等着!
闭着眼睛,认命般点下了确认键,一股剧烈的疼痛立刻涌入陈羽西的四肢百骸,她感觉身体要裂开了,尤其是脑袋,要爆炸了。
“我不应该把西西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我让她承受了太多的痛苦!我伤害了你的感情!这些都是我的错,你有什么怨气冲我来,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谁在说话?是谁在说话?!听这个声音,好像是老爸?老爸后悔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陈羽西捂着耳朵,她不想听那些话,不想思考,不想知道更多的信息。
“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来不及?发生什么事了?无辜的人是谁?这又是谁在说话?
心口传来一股剧痛,一个声音从身体深处传来:“我把命还给你们!”
陈羽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鲜血弥漫下,她身体的温度快速流失,向冰冷的海底沉去。让她想到了北冰洋,北极鱼最终的归宿,是不是被冻结在北冰洋?南极海,终究是到不了了。
陈羽西再也坚持不住,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