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午日,夜;
华灯初上;
灯火通明之下尽显平和,蒙蒙雾气之中倒也平静,只是寒冷的气息甚重,让人犹如置身于冰雪之中!
数九寒天;
虽然九九之数还是很长,但五九之后冰冷就会渐渐退去,三九之间最为寒冷,而现在不过是初九之日。
一九二九冻脚冻手;
这时候的夜里实实不宜外出,如果能守着温暖的火炉,享受着天伦之乐,实为冰冷之下的一大幸事,冬日本就是个慵懒的时刻!
一道身影;
通亮的烛光照在白色的裘服上,一道清晰的暗影随着烛光不断移动,衣衫飘动之间走的并不是太急,身影之下还有不知名的东西在频频晃动。
虽是初夜,冰冷已重;
不畏惧寒冷吗?
非也!
没有陪伴之人吗?
也非也!
那他为何独自行走?
因为很急!
初始之日;
那是天地之间新旧交替之日,预示着逝去的岁月终将无法挽回,新生之气将从那一日开始算起,而他能否重生,也是在那一日!
再有七日便是初始;
今日虽然经历了万般惊险,但总算平安度过,现在黑夜降临今日也算过去大半,他也真的不剩多少时间了!
他很急;
有人却是更急!
明日的麒麟大殿会不会有惊无险,也全在他的一念之间,平静之下依然隐藏着太多的不安宁。
因为这里是皇城!
该来的终究会来,该见的也必须要见;
如今这偌大的皇城之中,好像就他最为合适,这道坎还真的迈不过去!
很不想见;
遥想两个余月前还是形影不离,甚至是生死与共,把酒言欢之下已是奉为知己,可现在……
有点害怕;
这并非是一种畏惧,更非是内心的愧疚,毕竟他所行之事不违天道,更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只是有些不想面对而已!
整整二十年;
那可是七千余三百个昼夜,人的一生又能有几个二十年,不想全毁在他的一夕之间!
“你该死!”
从正午时分这道带着无比怨恨,甚至有种不共戴天的话语,就像一种诅咒一般,一直环绕在他的心中久久不散,那两道万分狠毒的眼神,至今还历历在目。
他无愧;
兵不血刃地化解了皇家内乱,甚至连京城之中都没有造成太大的损伤,这在历代皇朝中也算丰功伟业吧!
他无怨;
于朝堂而言;
他对得起皇家甚至整个天下,哪怕会遭受不少人的咒骂。
于江湖而言;
他不过是做了一件行侠仗义之事,哪怕将遭受到富贵阁的无情追杀。
于朋友而言;
他虽是挽救了一个坠落的灵魂,但终究是坏了别人二十年的心血,所以现在他只是不想面对而已!
“这么冷的天干喝酒好像不好吧?”
白色身影慢慢停下,身影晃动之间有清脆的碰撞声传出,一双目光微微抬起望向正前方,似乎有点退缩之意。
这么冷的天干喝酒确实不好,不然改天再来?
屁话;
改天?
虽说现在刚刚入夜,可五更时刻转瞬即到,卯时就是明日早朝之时,有人还苦苦等着他的答复,这还改什么天?
哎!
长长的一声叹息,回荡在漆黑的夜色,带着无边的无奈和感慨。
昨夜已是整夜未睡,难道今夜还无法入眠吗?
他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一间密室;
略显昏暗的烛光照耀着整个空间,这间密室也是一览无遗。
方圆两丈之地略显狭隘,密室之中的布置也尤为简单,甚至有点简陋。
一张床榻;
极品的红木所制,荧光之下看得出很是贵重,床榻之上一应俱全,连被褥都是上好的锦缎绒丝,尽显奢华贵气。
一方红木茶桌配着两把座椅,古朴之中也是尽显贵气,就连茶壶茶杯都是景德细瓷,除此之外密室之中再无外物。
一个通红的火盆放在角落,虽然温暖舒适,但整间密室极其的压抑,让人有种置身于牢笼一般!
不错;
现在这里就是一方奢华牢笼!
一道白色身影;
虽然那是上好的白色裘服,但此刻却显得有些狼狈,烛光之下连发髻都稍稍有些凌乱,频频徘徊之间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为何焦躁?
难道是因为受困于这牢笼之中吗?
非也!
为何不安?
不会是担心性命之忧吧?
也非也!
生而为人不过短短百年,就算惧怕生死又岂能不死,这确实没什么好可怕的!
成王败寇;
别说什么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那不过是糊弄一些凡夫俗子而已,败了就是败了,挨打就要站定,这确实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现在的焦躁不安不过是因为一个人;
一个无比痛恨,但又十分珍惜的人,此时此刻也是有点不敢面对,可心中明白这也是躲不开的。
这道身影也有点不敢面对!
如果如今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们注定成为一生的至交,甚至共谋一番伟业也是未可,就算浪迹天涯也是逍遥快活,可现在……
覆水难收;
如今的这一切终究是无法挽回,他们注定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就如同现在的处境一般。
这是一个囚牢!
他什么时候会来?
白色身影在烛光下忐忑不安,一双目光再次抬起望向前方,眼神之中大那道不安更加的明显,双拳紧握之中尽显紧张之气。
他一定会来!
轰隆隆……
突然;
一道沉闷厚重的声音响起,犹如来自地底深处,让人心中不由间一阵悸动,光滑的墙壁上缓缓浮现一道黝黑门户,仿佛一头荒芜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
这么快吗?
片刻间;
随着轰隆声戛然而止,一方五尺之高的门户浮现,一道微弱的烛光照了进来。
烛光之下;
一道白色身影挺立,却久久没有踏出一步,似乎有点不敢进入,又仿佛在想着该如何进入。
他也不想面对!
“可有带酒?”
两道目光缓缓望过来,四目相对之间不过一丈有余,却有种远在千里之外的感觉。
他们如今的处境确实是天壤之别!
“带了,就是没菜!”
“带酒不带菜,莫非是要干喝?你不是不喜欢干喝酒吗?”
“忘了嘛!”
“你李大少侠这也能忘?”
“别这么得理不饶人行不?这可是极品的五粮醇。”
“切!好像本王没喝过似的!”
密室中的白色身影缓缓走到茶桌旁坐下,还亲自倒上两杯凉茶,略显昏暗的烛光下,一双眼神很是复杂。
“这里能住的惯吗?”
门户前的身影终于走动,伴随着叮叮的清脆声缓缓进入密室,身后一道暗影若隐若现。
“住不惯又能如何?”
“你若是觉得不妥我就去找太后,总不能让皇家亲王受此委屈吧!”
轰隆隆!
沉重的声音再次响起,那道门户也在缓缓消失。
这是一方密室;
一方只能从外面开启的密室,也真的是一个牢不可破的囚笼!
随着门户的消失不见,这间密室再次浮现无比的沉闷,只是气息已经完全改变,变得让人有点心惊胆颤。
他们会不会再打上一架?
不会;
现在还需要打吗?
他们一个是皇家亲王,一个是如今名满京城的李少侠,都是有身份的人,怎会如此的没有教养?
虽说现在处境不同,但不是还有两坛极品五粮醇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
堂堂的皇家子嗣,虽说是最小的亲王,可却是先帝的第九子,这点风度还是有的,可况现在心中已没有太大的怨恨。
他们从来都不需要打上一架!
“那行,你跟太后说让我住进慈寿宫吧!”
两道目光中浮现一丝狡黠之色。
“你若是敢那又有何不可!”
一双大眼中同样浮现一丝狡黠。
他们早就就有些心意相通了!
“呵呵!算了,这里挺好,安静!”
“这里确实很不错,明日我就搬来与你同住!”
“别别别!我这床榻小可容不下两个人,再说本王不习惯与男人同处一室。”
“那不然我帮你找个妞过来?”
“这个嘛……也行!”
“那你觉得林大小姐怎么样?”
“不好!”
两道目光突然变得迷离,一丝悲伤之色猛然浮现。
二十五年前;
一个不足十岁的小丫头突然进入皇城,而且狠狠地将一位皇子暴打了一顿。
他们之间的第一次相遇是血腥的,甚至还有一丝憎恨讨厌的味道,谁又能想到若干年后,两人之间会生出浓浓的情意!
暗中私会,同赴燕北;
堂堂的镇北大小姐不知受了多少磨难,甚至穿梭于燕北之外的冰雪之地,只为了一个被流放在外的皇家亲王。
他们心中同有怨恨;
这道怨恨最后化成滔天怒火,从燕北苦寒之地一直烧到了京城,其中不知埋葬了多少的无辜性命!
他们疯狂;
不仅仅将整个皇城玩弄于鼓掌之中,就连江湖上也掀起不小的风浪,那个时候真的是视人命如草芥,甚至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身为皇家亲王;
虽说这一切是大逆不道,但也并不是就算逆天而行,皇家子嗣的命运向来俱是如此,不是默默无闻,就是一飞冲天,哪怕是粉身碎骨!
万万不该;
虽然两人之间情根深种,可实实不该将一个花季少女牵连其中,如今不但饱受苦难,甚至还有性命之忧。
这样一个痴情少女就算身死,恐怕也很难瞑目,终究是化成孤魂野鬼,游荡在这无情人间地狱,这该是怎样的莫大悲哀?
这一切都是他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