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田的邹志林跟你串谋,郑仲湘当时忍了。要是他这次真的一头栽进华瑞恩益这个大坑里,知道从头到尾是奈田英男跟你串谋,他是不是得吐血啊?”
熊志远看着奈田英男坐车先回市区而去,熊志远忍不住感慨道。
“郑仲湘第一次到东洲见我,就是想将我从八号仔赶出去——他那么看不起我,态度还那么蛮横,联合丁文江、韩家兄弟跳出来挑我的事,我都没有跟他计较,却还时时刻刻替他着想,帮星视熬过这么大的危机,我实在想不明白,他有什么好吐血的?”萧良手插裤兜,吹着口哨说道。
熊志远哈哈一笑,怡田这事说起来也是郑仲湘主动挑起来的,想通过投资怡田挤压南亭集团的市场空间,迫使萧良从八号仔撤出。
说到底还是郑仲湘将八号仔当成自己的禁脔,不容萧良沾染,才惹出后面一系列的纠缠出来。
许建强笑道:
“老郑、小郑那么精明的人,萧良真要是挖了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坑,他们也不会傻乎乎往里跳——说白了,还是小郑自尊心太强,优越感太强,接受不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旮旯冒出来的家伙,竟然比他强这么多的事实!”
“这点我还真反驳不了,”熊志远笑道,“这世间很多妨碍,其实就是那一层偏见无法打破,凭添太多的曲折。”
许建强感慨道:
“郑仲湘就算没有发展实业的决心,但这次有机会介入华瑞恩益的发展,芯片概念很可能刺激星视的股价回暖一波,不至于一滑到底,这个坑他多半还是会跳的。要不然啊,郑仲湘以及郑家,对那些投资人真难交代啊!”
“……”萧良点点头,他当然也是考虑到有很大的把握,才将奈田英男约出来,将有些秘辛捅破去布这个局。
此时的星视电讯,对郑仲湘个人而言,绝对还是要算成功的。
在借壳八号仔之前,星视集团的估值才四五十亿港元。
而哪怕星视电讯股价将来有可能再暴跌一半,滑落到七八百亿,郑仲湘这两年来,个人财富也从四五十亿港元暴增到两百多亿港元了,就郑仲湘个人而言,总不可能说失败吧?
目前郑仲湘以及郑家需要面对的问题,还是要对在星视这个资本局里,跟他们进行密切合作或者说配合行事的投资机构(人)有所交代。
星视的股价差不多快跌到第二轮增发时的位置了。
复权核算下来,前后三轮都参与星视新股增发的投资机构(人),总计净拿出两百亿港元的资金(扣除第一轮增发盈利)注入星视。
而这些投资机构(人)前后净得一亿九千万股星视(电讯)的新股,再加依照第三轮增发对赌承诺,小郑同学将补偿给投资人的两千万股,总计对应约一百八十五亿市值。
也就是说,前后三次参与星视增发的投资机构(人),目前总的亏损面约百分之七八,还算能勉强承受的范围。
问题在于全球互联网泡沫的破灭,已经平息了吗?接下来就会复制去年六七月的走势,迎来强劲的反弹吗?
恐怕再乐观的经济分析机构,都会觉得后市难测,需要更长时间的谨慎观察才有可能明朗吧?
而星视电讯的第一波暴跌,主要还是香港电讯的一部分原股东,见强烈反对合并交易无果,选择第一时间抛售所致。
与郑家密切合作的那些投资机构(人),之前并没有大规模减持的机会。
要是全球科技股形势继续恶化——在萧良看来这是一定的——星视的股价再继续往下砸,这些机构的亏损真就惨烈了。
这些投资人最初看在老郑的面子上,受邀参与星视的资本运作。
他们跟老郑的关系,就像泛华、华茂、盈投系跟南亭集团,跟蜗巢科技的关系差不多,几十年风风雨雨合作过来的,不可能说扔就扔的,说不管就不管的。
也是这些投资机构(人),跟长和系一起,共同组成郑家在香港的基本盘。
这两个月郑仲湘表现如此勤勉,不管是真是假,但他努力从星视通讯电子寻找业绩增长的突破口,至少也是将振作星视电讯股价的姿态摆了出来。
然而,罗马不是一天就建成的。
星视通讯电子从爱立信接到的代工订单在萎缩,自有品牌却又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做出多大的局面,跟宏亚的合作也是如此。
不管怎么说,星视还是迫切需有足够大、足够亮眼的项目,去支撑投资人的信心,支撑股价。
不管华瑞恩益这个项目未来的风险有多大,但只要在未来两三年间给市场足够的想象空间,支撑住星视电讯的股价,成功帮着投资人减持,哪怕是饮鸩止渴,也是郑家眼里所渴望的“好项目”。
而对萧良来说,哪怕郑仲湘将来还会回到之前资本操作的旧路上,但只要星视现在能初步将一笔资金投入华瑞恩益,支撑华瑞恩益熬过未来两年、因互联网泡沫破灭导致的半导体行业低谷期,目的就算达成了。
…………
…………
郑仲湘回到秣陵市里,脑海里始终盘旋着萧良与许建强、熊志远站在华瑞恩益芯片工厂外张望的情形。
郑仲湘也从周培薇那里知道,当时跟萧良三人站在一起的日本青年,是奈田商事亚太事业部的高级职员奈田英男。
不过,他不想叫别人看出他对萧良还是那样的在意,也没有刻意让人去调华瑞恩益的资料,更不要说找有关方面接触了。
郑仲湘要研究笔记本电脑生产制造的情况,这次在秣陵足足待了一周的时间,在离开秣陵的前夕,奈田英男主动找到酒店来拜访:
“恩益电气因为受金融风暴的影响,这两年产品侧业绩滑落厉害,同时又预料到互联网投资会进入衰退期,有可能会导致全球芯片需求的大幅减少,因此计划在削减给华瑞恩益订单的基础上,全面收缩在华的芯片投资业务……”
“这真是蠢不可及的决策啊。互联网以及半导体行业的衰退难道是永久性的吗?信息电子产业这两年往中国内地转移的势头有多猛,难道看不见吗?难道不应该趁着行业陷入短暂的低谷期间,在华加强逆周期投资吗?”
“可惜的是,我在奈田商事也仅仅是人微言轻的小角色,没有办法说服恩益电气的高层改变收缩对华芯片投资业务的决策。我注意到蜗巢科技即将入主和永电子在东洲兴建鸿盈科技工业园,加码电子信息制造业代工业务方面的布局,也很早就听说萧良对中国内地经济发展的强烈信心。甚至星源时代的锂电业务,也一直都在我的研究范围之内。六天前我冒昧的约萧良到华瑞恩益见面,以为他初具了进入半导体制造领域的资本实力,在电子信息制造业也彰显出这样的野心,也许会愿意与华瑞电子一起,挽回恩益电气在华芯片投资的信心……”
“可惜的是,蜗巢科技投资下游代工制造的布局决心,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得多。即将兴建的鸿盈科技工业园,仅仅是一期工程,未来五年内还将兴建规模更为庞大的二、三期工程。以星源时代与鸿盈的发展蓝图,到两千零五年前后,他们要在狮山湾建成十万人规模的电子科技工业园,其中手机组装产能突破六千万台……”
“蜗巢科技在电子信息制造业末端有这样的产业发展野心,自然也就没有余力兼顾上游的芯片制造了;毕竟不想华瑞恩益新一代的八英寸晶圆项目,因为恩益电气全面收缩在华投资而夭折,接下来需要填补进去的资金就高达十二亿美元……”
“拿中国一句古话,我现在也是黔驴技穷,只能来到郑先生您的面前,碰碰运气了……”
陪坐一旁的袁可飞、陈逸森、林杰、周培薇听奈田英男说起来龙去脉,也是震惊了:
六天前萧良与奈田英男出现在华瑞恩益芯片工厂前,不是萧良动心妄图杀入半导体制造领域,而是奈田英男不忍看到恩益电气全面收缩对华芯片投资,意图找萧良求援?
奈田英男被萧良拒绝后,才找上他们?
众人此时当然不会随便表态,都朝郑仲湘看过去。
郑仲湘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什么明显异常的神色,只是怔怔看着手里的茶杯片晌,抬起头来问奈田英男:“奈田先生说一直对星源时代的液锂业有所研究,那你对星源时代的液锂业务很了解喽?你是不是之前就跟萧良有过接触?”
“奈田商事亚太事业部第六课的职责,就是搜集各种商业科技情报,提交给相关部门进行参考,接受各种咨询,进行风险分析。奈田商事的兄弟企业奈田食品虽然很早就进入中国内地的饮料市场,但产品直接出口到中国来,这些业务一直没有起色。九六年底奈田食品决定投资内地或在内地已立足的饮料企业,我在那个时候注意到南亭集团的存在,也在内部的情报资料里,给南亭集团做出三十亿的估值。不过,奈田食品依照我提供的情报资料,找到南亭集团接洽,萧良君当时却提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报价,令我在奈田商事一度陷入狼狈;为此我还不甘心,曾到东洲找过萧良,意图训斥他的荒谬!”
“有多匪夷所思,有多荒谬?”郑仲湘禁不住问道。
“萧良君当时以为可以在两百亿估值的基础上谈合作!”奈田英男说道。
这个事郑仲湘也曾听人提起过,当时也是置之一笑,而就眼下来说,似乎也是太高了一些。
奈田英男说道:
“比较可惜的是,在萧良君给出这个报价的那一刻,合作就已经宣布终止了。我当时还觉得萧良君太不可理喻了,但也不得不说这个人引起我很大的兴趣,因此我一直对他保持着关注。就目前南亭集团的发展来看,两百亿这个报价还是偏高了一些,但已经不能说不可理喻了,也许也初步证明了萧良君对中国内地经济高速增涨的预测,是相当准确的。而现在外界对星源时代的液锂电池存在很大误解,也许这是萧良君故意制造的假象,希望竞争对手持续忽视他,从而能给蜗巢科技赢得更多的发展机会……”
“你的意思,星源时代其实已经不弱了,只是装作很弱?”郑仲湘蹙着眉头问道,“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星源时代的液锂电池,到今年第一季度,应该还没能实现盈利吧,这怎么能证明其不弱?”
“如果郑先生能拿到星源时代具体的财务数据,或者拿到地方税务部门具体的审计报告,而不是简单看几个盈亏数据,就会发现星源时代去年虽然录得超过八亿的亏损,但去年计提了近二十亿的研发、中试费用投入,”
奈田英男说道,
“今年以来,日元、韩元汇率上升,星源时代相继提高对日韩的出口价格,倘若今年还保持这等规模的研发以及中试费用的计提,不继续扩大计提,应该就能实现真正的盈利了……”
“计提这么高的研发费用?”陈逸森也忍不住震惊问道。
很多时候超规模计提研发经费、设备折旧,很多情况下都是为了尽快收回投资,并不代表真正的盈亏状况。
而他们之前给星源时代的业绩进行预测,是将蜗巢科技在液锂电池前期技术消化上的超额投入排除在外的,他们预计星源时代的液锂业务,可能明后年实现盈利。
以他们的测算办法,星源时代去年就已经实现了十二亿的净盈利?
这怎么可能?
恩益电气之前内部部门就给星源时代液锂业务做出的预测,也是要明后年才有可能实现盈利,难不成作为星源时代产品技术的供给方,甚至一直供应星源时代关键性原材料的恩益电气,判断会不如奈田英男准确?
“郑先生是不是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奈田英男看着郑仲湘,将随身携带的恩益手机电池板扣下来,递过去,说道,
“这是星源时代生产的液锂电池,外表看跟三星、LG、恩益电气生产的中低端电池没有太多的区别,电容量、重量以及其他性能几乎完全一致,做工可能还要略粗糙,除了价格更便宜外。所以,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星源时代仅仅是依托强劲的资本实力,依托低价策略抢夺市场,从而忽视掉其产品本身有什么特异性;似乎也没有谁认为中国的一家科技公司能做出真正好的产品出来,从内心深处不愿意给予正视。我则是注意到星源时代的财务、税务审计数据异常后,多次建议恩益电气的电池部门对星源电池进行拆解,进行全面的分析,但我的建议一直被置之不理。我年后只能动用私人关系,对星源时代的电池进行全面的技术拆解、分析,目前大体能确认,星源时代对外供应的电池,约有一半产品里,采用了已经领先日韩实验室一代的负极材料技术。郑先生你们没有听错,不是领先于日韩现有的主流技术,星源时代所掌握的,是比日韩几家核心电池厂商正在实验室开发的新一代负极材料,更先进的技术。仅这一项技术的突破,就令星源时代的电池容量,比恩益电池高出百分之二十!郑先生如果感兴趣,也可能随机从市场上挑选十枚星源电池,对其进行拆解,就能看到约有一半的星源电池,负极材料已经完全不同了。”
“是不是可以说,采用新一代负极材料,星源电池的生产成本,比外界预测的要低20%?”林杰震惊的问道。
“差不多可以这么近似计算,”奈田英男说道,“星源时代之所以没有完全采用新一代的负极材料,主要也是新一代负材负材料,完全是星源时代自行开发、自行组织生产,此时产能还没有完全放开来,还不能满足内部的需求。也因为星源时代,还在跟恩益电气采购老一代的负极材料,以致恩益电气的电池部门完全忽视掉星源时代早已经取得关键性技术突破的可能……”
“除了负极材料,星源时代的电池,在其他技术方面还有什么特异之处?”袁可飞忍不住问道。
“这么说吧,我看到初步的分析报告后,我是强烈建议恩益电气直接关停电池部门的!”奈田英男说道,“又或者趁其他电池厂商没有意识这些问题之前,恩益电气可以抢先将电池部门出售掉,虽然这么做有些不太道德。所以,就目前这些情况,还要请郑先生代为保密,不要泄露出去……“
陈逸森震惊的看向郑仲湘,如果奈田英男的话没有说谎,岂非说星源时代即将成为液锂领域令日韩电池厂商都要退避三舍的王者?
星源时代目前不仅仅是技术领先啊,更关键是三年逾九十亿的产能投资已经在东洲全面铺开了,这保证了星源时代正源源不断生产出足够优质充足的产品去占领目前最高端的液锂电池市场。
要不然,徒有技术,却没有将技术实现的能力,也是没有用的。
而他们想要证明奈田英男有没有说谎,也很简单,就是从市场去找一批星源时代的液锂电池,拿到香港的实验室里去做技术拆解……
只是这一切太叫他们难以接受了。
他们一直以来,都以为萧良不计成本的往蜗巢科技这个无底洞里砸钱,仅仅是为了更好的消化从恩益电气引进的技术,从来都没有想到蜗巢科技有一丝可能,能研发出超越恩益电气原本就是世界第一流的电池技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