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听晚好声好气:“或是觉得我哪里不对,就趁着这个机会提出来。我一定……”
她嗓音消失。
老实巴交的虞听晚:“对不住。我没教养,我改不了。”
“你们包容一下吧。”
这边的动静,很快被黑影一五一十转述在应乾帝耳里。
应乾帝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心境听完这些话的。
他沉默了很久。
魏昭到底娶了个什么玩意!
哦,太傅的亲女儿。
说她有脑子吧,偏偏得罪人,什么话都敢说。
可说她没脑子吧,把五皇子妃和丽嫔唬的一愣一愣的。
不过,应乾帝不意外。
到底是小地方来的,和白纸一样,不像上京世家教养出来,警言慎行,言行举止都体面的贵女。
不说别人,别看老五媳妇气性大,可也会伏低做小。大场面里头也格外稳得住气。
如果不是太傅之女,只是平民出身,应乾帝一定会很满意这又莽又憨的顺国公府少夫人。
和忠勇侯府世子萧怀言一样,都被养废了。
他掩住眼底的轻蔑。
原以为魏昭从乡间娶了个人回来,是虞听晚有点本事。
如此看来,倒是他高看了。
魏昭为了是美色。
————
虞听晚没有留在慈宁宫用膳。
她准备出宫。
这时候雨没那么大了,改成绵软细雨。沿着曲折廊檐,她步子不疾不徐。
顾妩落她一步,亦步亦趋的跟着。
和刚刚在慈宁宫的鲁莽刁钻不同,虞听晚此刻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气息平和。
“昨儿夜市我看到你了。”
这话对谁说的,不言而喻。
她步子不停,干脆利落说地点。
“西街酒坊。”
看到她后想上前,踌躇不敢上前。
虞听晚:“以后犯不着躲我。”
顾妩眼儿骤亮:“那我以后能不能……”
时不时找阿姐。
虞听晚睨她一眼:“不能。”
她不习惯和人太亲近。
沈枝意走路非要挽着她,虞听晚都适应了很久。不想处理太多复杂的人际关系。
顾妩抿唇,低头去看绣花鞋:“我知道了。姑外祖母那边,我不会让阿姐为难的。”
虞听晚用悉数平常的语气道:“你也不必对我有愧。”
“我对你也并不怨,当初若不是你,只怕也会有别人。”
发生那种事,谁也不想,何况嘉善病重。
顾傅居从外头抱了个孩子过去,缓和病情,她身为丈夫,没错。
顾妩眸光颤了颤。
她的确在虞听晚面前没底气。
虞听晚淡声:“谁都得承认,你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顺国公府少夫人!”
有尖细的嗓音响起,从身后传来。只见眼生的公公快步而来。
“可算是赶上了。”
他朝虞听晚比了个请的手势:“圣上要见你。”
顾妩站在原地,目送她跟着公公走远。
身侧的嬷嬷终于忍不住,拧了拧眉:“这位实在……”
“不是老奴多嘴。本是件小事,不卖回绝了就行,这位怎么非要提出来,让那两位没脸?”
“一个是宠妃,一个是五皇子正妃,把人得罪了日后路子都窄了。这大姑娘实在是乱来。”
“住嘴。”
顾妩面色沉下来。
“阿姐如何自有她的一番道理。”
突然,她察觉不对。
阿爹多次提及阿姐过于通透,聪慧但太会藏拙。
今日阿姐却抓着一处不放,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再想到刚刚太监召她去时,阿姐面上看不出有半点意外。
顾妩猛地想到了什么。
这是……故意说给那位听的?
难道慈宁宫有圣上的人?
有,黑影。
从虞听晚入宫起,就被盯上了。
顾妩想不明白,虞听晚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只是新妇……
不对。
她是顺国公府的新妇。
顾妩有些不安,顾不上撑伞,大步往回跑。
“阿姐!”
隔着雨幕,她冲着女子的背影喊了一声。
虞听晚顿足,疑惑转身。
公公微拧了一下眉:“顾姑娘可有什么要说的?圣上那边可等着。”
顾妩袖下的手微紧。
最后到嘴的话成了。
“也许这话轮不到我说,可阿姐对当年火灾的事耿耿于怀。”
故人尚不得安息,因为真正害他们的是一国之君,至今没遭到报应。
但。
“您的存在与虞家父母而言,意义只会更大。”
“阿姐不该将自己困住。您恨谁都好,务必释怀放过自身。”
虞听晚深深看了顾妩一眼。
没说话,没回应。
朝帝王宫殿而去。
她也不怕应乾帝能对她做什么事。
毕竟,还没彻底撕破脸。
她,应乾帝动不得。
应乾帝召她,无非是想表示对魏昭的关心,以及觉得她蠢兮兮的,想从她嘴里套话。
想屁吃。
虞听晚面上没什么情绪,却很烦。
因为今日入宫,在看到宫门巡逻的锦衣卫后,脑海中一直有各种零碎的画面闪过。
很乱。
很杂。
是上辈子的。
一下子是她坐在秋千上。
一下子是她走到门口翘首企盼。
也有她身子不适,檀绛紧张去请大夫。
然后是什么。
画面一转,锋利的匕首抵在她脖间。
握着匕首的人就是宫门口眼角有疤痕的那个锦衣卫。
——“上头点名要你死,我劝姑娘还是别挣扎才好。”
血从她颈间蜿蜒而下。
画面断断续续的。
兵荒马乱的,她被颠簸的不成样子,最后被扣押来到江边。
“尸体来不及处理,容易留下痕迹,魏家军那边又追的太紧,只好让您死无全尸了。”
虞听晚看到她自己花容失色,用手拼命护住小腹的位置,试图挣扎。却像是个待宰的羔羊,随时能丧命。
又有人脱了她的绣花鞋,伪造出自杀的场面。好似滚滚的江水能淹没所有的罪恶。
有人又怕她死不透。踢她入河前,在她小腹里捅了两刀,生生穿透了她的手。
虞听晚察觉不到手疼。
可她的小腹太疼了。
她站不稳,人往下倒,拼命想护住,可什么也护不住。
腿间的血比颈间流的还要多得多,鲜艳而刺目。可等着她坠入江面后晕染开来。
她的身子被激荡的水流冲走,同那在她腹中孕育了不及两月的小生命,一道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