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青虞觉得，祁寒意有所指。
虽然他每句话听上去，都像“这个世界的正常内容”。
却也很像“那个世界的正常内容”。
难不成，你俩当真——
灵青虞凝视了祁寒三秒，忽然问了一个与方才内容全不相干的问题：“倘若你知道，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围绕着一颗星辰旋转的。”
“它散发出的光与热，是亿万生命赖以为生的根基。”
“当它湮灭的那一瞬，世界也将化为另一种永恒。”
“作为亿万生命中的一分，你是否会憎恨这颗星辰？”
祁寒望向苍穹。
烈日高悬天空之上。
灵青虞见状，便带了点惆怅地叹息：“其实，我的问题，已经代表了回答，对吧？”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太阳，是一种概念和道路上的产物，是一位神只，而不是前世的恒星。
她都不需要如此隐晦说明。
可她说了，祁寒听懂了，那就代表对方承认身份的同时，也明白了她的自问自答。
人类如何能憎恨太阳，又如何敢憎恨太阳？
充其量也不过以太阳作比，指桑骂槐，怒斥自己的君王。
帝王再怎么高高在上，与庶民也是同样的生命，逃不脱生老病死。
可对太阳来说，四十六亿年都不过弹指一瞬。
区区一个人类的爱憎，更是渺小如同微尘。
当然，用弹指一瞬，好像不是很准确。
因为太阳的寿命，目前预估可能也就是一百亿年来着。
倘若将寿命一百亿年的太阳，当做一个会活一百岁的老人，一亿年为一岁。
一年秒。
一秒就是三年。
也就是说，一名寿命正常的人类，对太阳而言，存在的时间，也不过就是一颗微尘飘过的时间。
10-30秒，差不多都在这个区间。
“我好像更加深刻明白，每个境界名字的含义了。”
以前还觉得，命名的人太过刻薄。
明明已经踏入修行境界，为何依旧是朝生暮死的蜉蝣？不知晦朔的朝菌？春生夏死，夏生秋死的寒蝉？
倘若修行者都能算蜉蝣、朝菌、蟪蛄，普通人是什么？
草履虫吗？
可现在，灵青虞明白了。
就是什么都不是啊！
芸芸众生，渺若微尘。
灵青虞望向祁寒，又望向叶弦，轻声问：“若是亿万生命，因星辰的恩泽，因种种意外和巧合而诞生。”
“tA是如此的脆弱，经不起任何波折。”
“星辰稍微的变化，对tA们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对星辰而言，这亿万生命，当真有存在的意义吗？”
如果站在她面前的，真是同样的穿越者。
那么极有可能，就是此世的男主和反派。
从这个角度出发，灵青虞甚至能猜到为何他们认亲都如此不干脆。
因为他们的命盘中，极大概率有“太白”这颗星辰。
失落万万载，唯有神王才能持有的“太白”。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灵青虞对这个秘境的超高难度，以及和他们三人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没有丝毫意外。
众所周知，男频小说中，最艰难的关卡，最险恶的绝地，最强大的外挂，都属于主角。
如果说是仙侠世界，还有“气运之子”、“天道加持”等等说法。
而在这光怪陆离，混乱诡谲的世界。
因果就像打结的毛线球，不断缠绕，不知从何可解。
神明的布局，或许开始于亿万年前。
就像白天霜告诉他们的那样，玄帝之子、赤帝之女，毋庸置疑的半神，在这样的宿命和无可奈何之中，也只能沦为九婴诞生的容器。
何况灵青虞本身也没什么抢机缘的想法。
包括对男主和反派，她本来的打算，也只是等他们出现后，冷眼观察一段时间，能聊得来就交个朋友，聊不来就直接拉黑。
就算与之为敌，她也无所谓。
倘若牺牲自由和尊严，就为了所谓的“好结局”，那还不如不要。
却没想到，是在这种猝不及防的场景下相认。
这一刻，灵青虞心中想到的，却不是自己的生死与未来。
也不是如何打压他们，让他们永远起不来。
又或者如何结交、套近乎、用手段，让他们为自己所用，尽可能给自己牟利。
而是一个与她毫不相关的疑问。
【如果你们命中注定，将会成为神上之神。】
“对你们而言，其他人，算是什么？”
得道升天的鸡犬？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垫脚石？
灵青虞关心的，却不是这些和他们打过交道，在他们心中留下印象的人。
无论是好印象，还是坏印象。
而是那些更加平凡、普通的生命。
“在连天地都能颠覆、神明都将陨落的伟力面前，人类的情感和选择，是否当真渺小如微尘？”
男主和反派必将出现。
太白必将重新升起。
人神通道必将重启。
帝国维持万年的秩序，也必将崩塌。
神明的降临，乃至神战的开启，是无可逃离的宿命。
此世的所有生命，都将在这场前所未有的浩劫中，遭受难以想象的波澜和动荡。
会死很多很多人。
这是无可避免的，必将到来的未来。
祁寒沉默片刻，才道：“我曾想过，舍弃一切情感，追求全知全能。”
如果众生无枝可依，那他就成为新的大树。
从人升成的神，不应该背离作为人的根本。
叶弦心情也很差，半晌方望向灵青虞，语气复杂：“如果以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角度，我会和你大谈马尔萨斯人口陷阱。”
“用数据分析来说明，每一次的混乱与更迭，都是十室九空，白骨露野。”
“只要一看到战乱的人口统计，就会从骤降的曲线中，看出莫大的恐怖。”
“马尔萨斯”都说出来了，叶弦也等于把自己的身份明牌了。
灵青虞自然也看过历代王朝更迭，清楚知晓，每当王朝分崩离析，人口都会断崖式腰斩。
降到三分之一，算是剩得比较多的。
十分之一，才是正常数字。
在这个过程中，老人、孩子、女人，基本都死光了。
活下来的都是青壮年男人。
所以，新朝建立第一件事，都是鼓励生育。
“但在这种情况下，史书上记载的，还是那些帝王将相的故事。”叶弦淡淡道，“末代的悲歌，崛起的英豪。”
“就好像，从古到今，没有谁在意，那些死去的、普通的人们。”
“所以，我才很讨厌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