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同馆请大夫本就不容易。
毕竟给金人看病,那是要被左右邻居甚至合父母家人唾弃的。
所以每次都是花重金。
看在银子的面上,走街串巷的方郎中几乎就成了这边的专属郎中,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偷偷摸摸,顶着被左右邻居和父母家人发现的巨大压力过来,还被打出去了……
这口气如何能忍得?
“方大夫……”
伙计有五两的跑腿呢,但想拿这银子,前提是把大夫给请去才行。
“那索老头已经知道错了,”
伙计哀求,“求求您,再过去看一看吧!”
“看?”
方郎中朝左右瞅了瞅,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冷哼一声,“既然知道错了,那索老头的道歉诚意是什么?”
除了他,这京城的大夫,大概也没一个人会去会同馆。
“银子,只要您过去,就有五十两的赔礼银子。”
五十两?
方郎中的心动了一下下。
“嗬,那索老头不是说我是庸医吗?”
方郎中看着伙计,“说吧,他又被什么气着了,只要你能说得我开心,走一趟也未偿不可。”
不相信他的医术,那他就当个真正的庸医吧!
“……嘿嘿,这一次具体如何,小的还真不知道。”伙计只能赔笑,“但是,公主的一双儿女刚从贾家那边回来,他们关上门说话没多久,索老头就突然大叫头痛了。”
反正肯定是好事。
贾家就是这些金人的克星。
方郎中也明白这一点,刚刚的气又少了一些,摸了摸胡子道:“如此,你去说一声,赔礼一百两,诊金再加倍,看在医者仁心的面上,本郎中就走一趟,否则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啊?
伙计呆住。
都是街面上混的。
他知道方郎中正常给人的看病,诊金都是十文、二十文的。
能住同会馆的身份都不一般,以前都是太医院给看病。
怕太医院打报告太慢,等不及时,大家请的也都是京城有名的几大医馆名医。
如今……
“您等等,小的这就去给您问问。”
“去吧去吧!”
方郎中并没有在原地等,“我往芙蓉巷那边走一走,过时不侯。”
他已经从沃赫身上赚了一百多两银子,今年早就可以无忧无虑。
虽是游医,但他也是要脸的,他也是大昭人。
方郎中一边走,一边从自己的医箱中翻找着什么。
终于,他在一堆瓷瓶里,找到两个扳指大的小黑瓶,笑嘻嘻的往怀里一揣。
什么王?
狗屁!
就像宁国府沈夫人说的,他们也配称王?
此时的会同馆,索晋的‘哎哟哎哟’声,一声接着一声。
他年纪大了,年轻时也曾上过几次战场,身上的伤痛自然也多。
如今又忧又气这么久,这一倒干脆就垮了。
伙计回去一说,方郎中啥啥都要加倍,侍卫哪里会为了省钱让他们王爷受罪,“成成成,你赶紧把人请来。”
索晋虽然头痛欲裂,还是听出他被讹了,当下脑袋更痛了。
他在这边痛苦,沃赫屋子里,面对儿子执着的眼睛,沉默半晌的他,到底点了头。
“你有本事考,就考吧!”
沃赫叹气,“但是阿玛也要提醒你,汉人的天下是不会让外族人当多大官的。”
“我知道。”
那满点头。
有些话到了喉咙口,他又忍住了。
他觉得相比于汉人对他们,他们对汉人更过分。
只是这话他要说出来,阿玛肯定更生气。
气他身上有汉人的血脉。
阿玛有时候会气他身上有汉人的血脉,由着别人欺负他。
有过生存经验的那满,很明智的闭嘴了。
“你知道就好,只希望……大昭的皇帝真的给我们这个机会。”
沃赫不知儿子所想,这一会,他想的是,如果大昭的皇帝真的愿意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们也未必不能再像祖上那样,先把该学的学到手,静待时机。
中原王朝会强盛,也会虚弱。
只要再在他们虚弱的时候出手就行。
沃赫看了一眼小鹿一样,害怕他的女儿,尽量放柔声音,“乖,今天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回去好生歇歇。”
要是歇的不好,明天被贾雯看到了,于他还是麻烦。
他摆手让儿子女儿走,确定他们回了屋,就拍了拍床板。
很快就有两个侍卫进来,把他抬着往铁保屋子里去。
铁保忍住了气,问今天所有跟着的嬷嬷、丫环和侍卫。
问两个孩子的表现,问贾家所有人的表现。
两个孩子若是更亲汉人,他们得想办法拉回来才行。
总之公主的这一双儿女,绝对不能亲汉。
与此同时,皇帝也在听暗卫的汇报。
荣国府这边,暗三和暗七亲自去听了。
宁国府这边不太好搞。
沈夫人被人害过一次后,她院子的屋顶就被重修了一块,如今每天都有两个粗壮婆子在上面值守。
就这,她那个女护卫还不放心,时不时的,不是自己上去一趟,就是那四个会武的小姑娘上去一趟。
所以这边,他们根本就没法听。
“皇上~”
刘安看到徒弟小三子连打的两个手势,心中一喜道:“贾家给公主来信了。”
嗯?
皇帝眨了一下眼睛,“拿来看看。”
小三子拿到了信,就呼哧带喘的往这边跑。
如今皇帝有宣,连忙忍住一切,把信奉上。
信很厚!
贾赦和贾珍亲笔所写。
两个人都重点写了那满。
尤其那满那句,‘只要你们一直厉害,他们就能一直对我们好’的话。
当然也写了沈柠问他的那些话。
“考大昭的官……”
皇帝看完了所有,若有所思,半晌才道:“把信给公主送去,召刘先生。”
这些人要用。
不过用之前,得让他们兴不起反抗的心思,还要看用在什么地方。
唉~
皇帝好想叹气。
贾敬死得太早了呀!
沈氏怎么就不能是个男子呢。
或者再等等,他把贾珍招进宫当个一等侍卫,有什么需要,就让他回家问他娘?
嗯,也是个办法呢。
皇帝算着他们扶灵回乡,走水路的话,顶多半年。
半年之后,想办法给贾珍夺个情?
皇帝的脑子在飞转,宁国府里,在小花园溜圈的沈柠正在等会同馆那边的消息。
她想知道,索晋三人听到那满转述的那些话后,都会有什么反应。
只要没有跳起脚来明着骂……
沈柠就感觉有机会。
毕竟如今的他们,能倚靠的,只有大昭。
只要大昭能以碾压的方式打退罗刹人,其他一切都不是事。
“母亲~”
贾珍匆匆过来,“会同馆那边的伙计说,索晋病了,又高价请了大夫。”
“没有骂娘?”
“……吃了太多亏,就算要骂,肯定也只敢在心里了。”
贾珍太服他娘了,“母亲,您说我们的信,皇上真的会看吗?”
“……你操心那么多做什么?”
看也好,不看也罢,他们做了就行。
不过,沈柠感觉皇上会看。
或者说,他会有多种渠道知道今天发生的事。
“把那盒东珠拿过来,我瞅瞅。”
看看能打啥首饰。
要不然先弄个镶东珠的抹额?
“东珠其实不算啥。”
听到母亲有闲心看东珠,贾珍马上甩了之前的所有想法,笑道:“倒是他们送来的几根参,都是好东西。”
那边盛产人参。
只可惜,以前两边有管制。
贾珍接了青竹手上的盒子,奉给沈柠。
沈柠打开。
此时,夕阳正盛。
一抹阳光照进满盒东珠。
刹时间,颗颗圆润的珠子上便泛起了一抹金红色光晕,看着着实喜人。
“拿一半给你媳妇。”
沈柠拿起一枚在手上转了转,“那些皮毛什么的也是如此。”
东北的好东西多着呢。
沈柠把手上的一颗交给青竹,“这枚给青橙,回头让她做个抹额。”
“是!”
青竹笑嘻嘻的应了。
他们这边在分财,西府的贾母同样。
自从国公爷去世,她都好些年没看到如此好东西了。
“沈氏的身体不好,就说老婆子说的,这棵人参是我这个婶娘给她补身子的,她有是她有的,老婆子给的可不能不收。”
要不是沈氏回来的及时,他们家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怎么也不可能有如今的风光。
这一会的贾母真庆幸,贾家有如此媳妇。
“诶~”
王熙凤笑着应下,并让平儿把老太太拿出来的人参放到一边,“还是老太太您想的周到,东府之前得的人参基本都让蓝表妹带着了,如今虽然又有了,就伯娘那性子,也未必舍得用。”
“她啊~”
贾母叹了一口气,“平日你们过去,也多劝着些才是。”
孙子辈都还没长起来,还得沈氏扶着点才是。
这个家,大儿子指靠不上,二儿子更指靠不上,珍儿也不行,只能指着沈氏。
贾母如今就跟操心她自己身体一样,也操心着她的身体。
“对了,她如今看的是哪位太医?”
“何院正亲自看的呢。”
何院正啊!
贾母放心了,“那就好,那就好,她那个身体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事实上,还没下班的何院正,闻听公主的儿女带了几大车的东西,去拜访外祖家的时候,那心就野了。
他想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好参啊!
虽然这些东西皇宫也并不缺,但是,真正的极品好参,有大半是从东北那边流落过来的。
不过,于他们是好参,于金人的皇室而言,可能又会差一点儿。
大家都是好东西自个留着。
何院正迅速给自己找了个给沈夫人请脉的由头,往这边来了。
他怕自己来迟了,再让贾家的几个府医瞎弄了。
尤其荣国府的史老太君常吃的人参养荣丸。
普通好一点的人参就可以,不用那么极品的。
他紧赶慢赶的过来时,两个府医也正在检查这三个据说是超了百年的人参。
沈柠一看何院正那两眼放光的样子就好笑。
这老头绝对不是为她而来。
“何院正来的正好。”
沈柠笑眯眯的,“看看这人参炮制的如何?”
“……甚好,甚好啊!”
何院正拿着黄黄胖胖,根须俱全的如小人的好东西,两眼放光,“夫人的药里,虽然也有人参,但这东西也不可用之过头。”
“嗯,我都听你们的。”
是药三分毒!
沈柠更倾向于食疗。
如今她正吃何院正给的两个食疗方子呢。
感觉也还好。
再说,她过了吃素的四十九天,如今吃啥都不忌了,胃口啥的,也在慢慢恢复。
只要不再出意外,重新把身体保养好的底气还是有的。
她觉得自己会越来越好,而会同馆的索晋正在承受前所未有的痛苦。
方郎中正在给他扎针。
他前面的一套针扎的很好,头痛胸闷都解决了,可是,大夫说他还有一套更好的行针手法,他这病因为拖的久了,再加上旧伤之痛,若不能早些根治,以后会动不动头痛胸闷。
甚至一个不好,救治不及时的话,还有可能出意外。
索晋怕死!
他不想死。
人越老,也越怕死。
理所当然的就请人家,再给他走一套针。
没想到,这个是真疼。
索晋想叫停。
方郎中在开始前就说了,这套针会让患者感觉特别疼。
若叫停了,就半途而废了。
他忍!
忍得额上冒汗,忍得衣服渐湿。
不要说侍卫害怕了,就是被叫过来的铁保和沃赫看着,也担心不已。
老头额上的青筋都在一跳一跳的。
眼睛也鼓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下一刻他就要伸腿挺尸的感觉。
沃赫半撑着身体,看了几眼后受不住,忙让侍卫把他抬走。
他怕!
方郎中正骨很有一套。
但他正骨时,有几次也好痛好痛。
看到老头这样,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疼。
“啊~~~~”
又一针扎下时,索晋痛叫出声,“不行了,不行了,我不行了,拔……拔了吧!”
再不拔,他要痛死了。
“还有五针!”
方郎中还想让他多痛痛呢,“您真的一点也不能坚持了吗?只要再坚持一会就好了。”
索晋:“……”
他闭上了嘴巴,努力的忍。
可是又一针扎下时,他全身的筋脉都鼓了起来,可以说,全身的筋都在抻着痛。
“不行,拔拔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