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长公主府。
“轰隆隆———”
一道响雷滚落,时不时夹杂着闪电明光,伴随着飘泼大雨,倾盆落下。
身着一袭轻纱的姜沉吟此刻正倚卧在楼阁窗前。
望着下方街上行人匆匆,听着耳畔传来的雨声,任由清风拂起鬓间缕缕发丝,眸子闪烁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屋内,熏香燃起,云雾缭绕,沁人心脾......
“殿下。”
一声熟悉的轻唤在身后响起。
姜沉吟眼皮抬也不抬,只是淡淡的开口道:
“何事?”
“是前线。”
郑怡从身后掏出一封密信来,双手呈上:
“姜帅派人送来了最近战报。”
姜沉吟只扫了一眼,便兴致乏乏的收回了目光,红唇微启:
“念。”
郑怡拆开滚烫的金印,取出信来,扫视着其上内容,不由得有些色变,犹豫着说道:
“潼关.....失利,后续拦截岐王的计划也失败了。
“现在岐军已经成功将河东之地与潼关连成一片,联军位置被纵向切断,进退不能。”
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坏消息。
郑怡似乎已经都能预料到待会儿自家殿下那勃然大怒的样子了。
但......
姜沉吟似乎远比她想的还要平静些?
只见这位如月光一般清冷的美人儿伸出玉指纤纤,将额前被吹乱的发丝轻捋至耳后,如铃声音波澜不惊的说道:
“联军五十万,这股势力甚至已经足以颠覆大宁了,可到头来,竟还是拦不住他嘛......”
郑怡站在一旁,贝齿轻咬红唇,也不知道该附和些什么好。
毕竟,如果连五十万大军都不是岐王的对手,那放眼天下,又有谁行呢?
姜沉吟抬头,望向那乌云密布的雷光,伸出手来轻触那湿哒哒的雨水,喃喃道:
“风雨俱来啊。
“也对,毕竟这世道已经乱了百年了,分久必合,也是时候该重新统一了。”
郑怡心中一惊。
统一?
谁统一?
眼下岐王兵锋正盛,总不可能是他们大宁统一吧?
常年跟随在姜沉吟身边,她自是能听到自家长公主话语中的放弃之意。
当下银牙紧咬,单膝跪地,急忙劝道:
“殿下不必心忧。
“此战虽败,但姜帅统御有方,我军实际并未折损多少,论势力,我大宁依旧是天下之最!
“一切都还有希望......”
姜沉吟笑笑,倒也并未将此话放在心上,只轻轻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他可是路苍澜啊。
“少年得意。
“若真有希望,二十年前,他又怎会名扬天下?
“二十年前,他能率领残破的西周一跃成为天下霸主。
“二十年后,他麾下势力席卷整个河北,虎踞关中,难道还不能完成一统吗?”
郑怡似乎仍不甘心,想劝道:
“就算如此,我大宁依旧可以凭借水军优势,与岐王隔江而治!”
“划分天下嘛......”
姜沉吟失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兵锋所指,民心所向。
“就算我们凭借地利苟延残喘,又能再强行续命几年?
“徒劳罢了。
“毕竟这个时代,可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舞台啊......”
郑怡彻底哑言了。
都说江山代有才人出。
可偏偏这个时代的名字就叫路苍澜。
大宁统帅、神威将军、绣衣侯、病虎、毒士......
凡是这些过往所数,皆大名鼎鼎的称谓,在比起『岐王』二字时,都未免显得太单薄了些。
诚如自家长公主所说。
得了关中的岐王龙势已成,未来必定无人可挡。
哪怕是强如大宁。
也逃脱不了既定的命运啊......
一念至此,郑怡的情绪中,似乎也多了一抹悲怆。
姜沉吟看出了她的异样,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的笑着安慰道:
“不过也别担心。
“就像你刚才说的,我大宁终究底蕴还在,就算那一天能到来,也绝不是在今天。
“只要还有时间,就还有变机!”
郑怡一滞,旋即惊喜道:
“这么说,殿下您又有主意了?”
姜沉吟扭头望向窗外,轻声道:
“合肥那边,叶太安手中还握着十三万兵马。
“我本来是想着趁联军战况胶着之际,命他们悄悄南下,强攻夺取金陵城的。
“顺带,试着给前线制造点麻烦,让那家伙慌一慌的。
“可不曾想,只一个恍眼,仗就已经打完了......”
说到此处,连姜沉吟自己都不禁无奈的笑出声来。
毕竟,谁能想到六七十万的大军对峙,竟然这么快就结束了?
甚至连一场大战都没有。
首战即决战啊!
等不到机会,这些人自然而然也就被搁置了。
“那现在......”
郑怡看向自家长公主,等候着下一步的命令。
却见姜沉吟素手轻抚被雨露打湿的芭蕉叶,淡声道:
“不是说联军被纵向切断了吗?那便向岐军施压,让他们放人。
“传旨,命叶太安率大军北上,围攻......燕水城!”
郑怡眼中闪过一抹惊喜。
她知道,自家殿下已经重新振作起来了,又恢复成了那个往日睿智无双的形象。
当下连忙抱拳道:
“诺,臣这就去传话。”
说罢,转身就欲离开。
但就在这时,姜沉吟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再次叫住了她:
“等一下。”
郑怡扭过头来:
“嗯?还有什么事吗?殿下。”
姜沉吟低垂着眼帘,轻捋耳畔发丝,思绪有些怅然:
“让叶太安注意一下,攻城的时候切记不要伤了他的......妻与子。”
郑怡沉默,神色复杂的望着那倩影,轻叹道:
“殿下,值吗?”
姜沉吟没再回答她。
郑怡离开了。
徒留姜沉吟一人斜倚窗榭。
似是冷风凉了些,她缓缓起身想要躲远些。
可就在起身的那一刻,却突然感到喉咙一甜。
“噗———”
一口鲜血毫无征兆的喷出,连带着姜沉吟自己都险些站不稳,下意识的伸手扶着墙壁,大口喘着气。
纤指抹过唇间,已然是一抹殷红。
姜沉吟苦笑,但又像是根本不意外。
“嗷呜———”
一声轻唤在脚边响起。
姜沉吟偏头望去,只见知否不知何时来了,正趴在她的脚边。
毛发虽依旧白如雪,但从先前叫唤的声音和动作来看,已然没了往日的活泼。
姜沉吟笑了。
弯下腰,将它蜷缩抱起,一边如旧的替它梳理着毛发,一边喃喃道:
“按你们狐狸的年纪算,如今你也已经老了吧?
“也好。
“至少将来走的时候,我们依旧还能结个伴,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