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岁末。
历年都是大雪纷飞的燕水城，今年竟罕见的迎来了一场小雪。
寒风吹过，天气微冷。
放眼望去，四周尽是雪白的朦胧，简直别有一番韵味。
正是赏景的好时候。
所以路苍澜今日特意抽出时间，打算好好陪陪家里的几个小崽子。
来到宫亭湖。
首先便是他们大岐的小小太子，正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保护下，投饵喂鱼。
很简单的动作。
但不知为何，当看着手中那一丢丢的饵食却被底下的鱼儿们疯抢时。
路元清那黝黑的大眼睛竟透露出些许思索？
再往后，于庭栏处歇脚。
却见以慕容世嬿为首的三位美人儿正各自裹着大氅，手捧暖炉有说有笑。
而路苍澜自己......
则坐在离三人不远处的石桌前，正满是笑意的哄抱着他的小女儿路婴。
时不时还伸出手，拿起桌上的糕点来嬉笑逗弄着。
看得一旁嘟起嘴，用上嘴唇夹住画笔的路秋水直摇头。
似乎想不通，自己这个臭老爹怎么就能如此无聊呢？
“哎，早知道就不跟你玩了，有这功夫还不如陪岚儿姐姐去花园里，看她养的那些小花呢。”
路秋水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的摊了摊手，愁叹着。
路苍澜瞥了她一眼，有些好笑。
他有三个女儿。
其他两个都是贴心的小棉袄。
但唯有这丫头，总是倔强到一身反骨，有事没事儿就想跟自己抬抬杠。
似乎生怕自己注意不到她一样.......
不过他倒也不恼。
反而在将怀中路婴稳稳当当的放在一条腿上后，又伸出手，将路秋水也揽了上来。
随后目光扫向桌上那张宣纸，笑着问道：
“都画完了？
“来，让爹看看咱们阿水的丹青之术怎么样？”
“哼！那还用问，肯定是天下第二！”
路秋水双手抱臂，极为傲娇的哼了一声。
路苍澜目光宠溺的揉着她的脑袋。
倒是一旁的小路婴，正瞪大着那双异色眼瞳，咂巴着嘴巴问道：
“姐姐......第二......谁第一？”
路苍澜怔了一下，暗道不好。
或许是童言无忌。
路秋水并没有吭声，只是握着手中画笔，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
路苍澜有些慌了，赶忙转移话题说道：
“哎，宝贝闺女，爹看你这画上怎么只有红梅，没有白梅啊？你......”
话还没说完，路苍澜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因为他眼角余光看到，自家闺女的头好似又低了几分。
再回想一遍刚刚说过的话。
路苍澜忍不住想抽自己一巴掌。
真是的......
这好端端的提什么红梅啊！
红梅，红梅。
重点不就落在一个『红』字上了吗？
平常或许没什么。
但眼下正触景生情，小孩子想象力又很丰富，那不是很容易联想吗？
路苍澜只感觉一阵手足无措。
恐怕任谁也想不到，那个素来傲视天下的岐王，竟也会有如此局促的一面？
想做些什么弥补的措施吧......却又怕再像刚才一般弄巧成拙？
一时间，只能尬在原地。
不过幸好，这样低沉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直有留意这边情况的华玥溪似乎隐约察觉到了不太对。
当即站起身后，笑吟吟的走上前来：
“阿水。”
轻柔的轻唤，仿佛隔着时间长河穿越而来，贯入到脑海中，勾起了一直埋藏在路秋水最深处的记忆。
她猛然抬头。
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身穿红衣，袭温柔动人是女子在朝自己走来。
可为什么......
为什么当她怀抱着激动，擦干眼泪，想要将那袭红衣看得更仔细些的时候。
眼前的红衣却兀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仅仅只是一抹残留的粉红。
不是娘亲。
路秋水嘴唇轻咬，有些失望。
但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并没有直接表现出来，而是同样回以灿烂的微笑：
“玥姨娘。”
显然，对待外人，比对待自己那个臭老爹可有礼貌多了。
华玥溪蹲下身，丝毫不嫌弃的替她整理着身上因染料而显得的有些脏乱的衣裳。
随后抬头，满是温柔的笑了笑：
“咱们出来的时候，阿水不是说想吃枣泥糕吗？
“如今算算时间，小厨房也该准备的差不多了，现在回去，应该正好能赶上刚出锅的第一炉。
“姨娘陪阿水回去好不好？”
路秋水虽然年纪还小，但心思玲珑。
自然能听得出来玥姨娘这是在变相的安慰自己......
所以当即懂事的点了点头：
“好。”
华玥溪明媚一笑，伸出手来，就要牵着路秋水离开。
但路秋水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握住那只柔荑，而是小心翼翼的拿起桌上墨迹未干的红梅画。
随后踮起脚尖，双手递到了华玥溪面前：
“这个，送给姨娘。”
华玥溪有些讶异的捂住嘴，眸光闪过一抹惊喜。
要知道，她跟这个小家伙相处了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送东西给自己。
这份心意，说不开心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就伸手去接画，而是将视线看向身边路苍澜：
“可这幅画，阿水不是说是给爹爹画的吗？”
路秋水同样转过头去，冲着路苍澜做了个鬼脸，有些闷闷的哼了一声：
“臭老爹只会惹阿水生气，才不要送给他呢！”
路苍澜脸色不免有些尴尬，却又实在拿这个小祖宗没办法。
因为曾经与女帝的恩怨，让他永远觉得自己亏欠这个女儿。
“好啦好啦，玥姨娘我们快走吧，再晚点就吃不上热乎的枣泥糕啦。”
说着，路秋水拉着华玥溪的手就要往前跑。
直到二人的背影在侍女的簇拥下，逐渐消失不见。
路苍澜这才有些怅然若失的收回目光。
而这一幕，自然也毫无疑问的落入到了不远处慕容世嬿与柳玉婵二女的眼中......
慕容世嬿倒还好。
她清楚一些当年的内幕，多少也能想明白路郎为何对路秋水如此的偏爱。
但柳玉婵就有些懵了。
曾久居东宫多年的她，也自诩见过一些场面。
可她何曾见过一位帝王竟会对自己子女如此的宽容？
尤其还是在这个注重子嗣绵延，重男轻女的时代！
别说只是区区一个公主了。
就是太子！
你敢在你皇帝老子面前放肆，只怕也是嫌活的不耐烦了吧？
她可至今还记得，曾经那魏国太子每次在老魏帝面前瑟瑟发抖的样子呢......
有意思。
这个男人好像不止一次在打破自己以前的认知了。
他一直都这样吗？
柳玉婵玉手托香腮，眉眼不自觉的往上扬了扬。
心中似乎愈发对这个曾认定只是『利用』的男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