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城一战虽然走了姚天君,城外的彦从武见势不对也迅速撤离,但总体而言云绫是满意的。
尤其是接收傅明洮兵权一事比云绫预想中要顺利,也省去她许多的麻烦。
大军已悉数入城,清点府库,救治伤员,统计战功,张榜安民,所有事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刺史府,议事厅。
云绫高居主位,燕十七侍立在侧,刘筠光一时没地方去,索性征得同意后也跟着做了个临时护卫。
堂下,傅明洮一脸铁青地瞪着云绫,见她还在好整以暇地喝茶,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不禁又气又急。
良久,傅明洮忍不住了,沉声问道:“公孙大都督,本王自问不曾得罪过你,何以刚刚见面便施手段收了本王的兵权?你莫非打定主意要助韩王了?”
闻言,云绫瞥了他一眼,缓缓放下手中茶盏,淡淡道:“本将奉旨都督关中诸军事,总督平叛事,来了冀州自是要收拢兵权统一调派的,可没有针对殿下的意思。”
这话傅明洮自是不信的,但云绫的理由也很充分,一时间他也找不出话来反驳。
半晌,他方才冷哼一声,瓮声瓮气道:“你也不用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怎么回事本王还是想得到的!不就是怕本王带兵回长安找韩王的麻烦吗?”
云绫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笑而不语,复又端起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
见此,傅明洮心头窝火,不由抱怨道:“你果真打定主意要助韩王了?好歹也是本王先与你认识的,本王哪点不及韩王了,你要去帮他?”
闻言,云绫轻叹出声,缓缓放下茶盏,看向傅明洮道:“燕王殿下,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本将只说这一次!”
“洗耳恭听!”
“你们怎么争本将没兴趣掺和,但若耽误了平叛大事,本将也不会袖手旁观!”
“这次可是韩王闹出事来的,你针对本王是何道理?”
“你焉知我没有针对韩王?”
傅明洮闻言面色一怔,愣愣地看着云绫,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若是云绫平等地针对他和韩王,他还真不好抱怨云绫什么。
云绫斜睨了傅明洮一眼,淡淡道:“你还不知吧,陛下就要回京了,长安闹腾不起来。”
傅明洮非是蠢笨之人,前后一联系立马便猜到了内情,讷讷道:“所以你班师还朝是假,袭取平阳也只是顺手为之,你真正的目的是逼父皇回京?”
“皇帝不在朝中待着,总飘在外面也不是个事儿,现在不就挺好。”
云绫神色从容地抿了口茶水,这才轻描淡写地回了这么一句。
傅明洮听了却是嘴角一抽,一时不知该如何评说。
云绫这话说得似乎没问题,但落在傅明洮耳中却总觉着有些不对味儿,像是长辈在批评晚辈贪玩误事一般。
他赶紧摇了摇头,将这个荒唐的想法赶走,这才正视云绫,几度欲言又止,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云绫见他坐立难安的模样,当即摆了摆手,淡淡道:“行了,燕王殿下征战许久想来也累了,接来下只管好好歇息便是。想留在军中也可,想回长安也可,殿下自便就是。”
闻言,傅明洮愣了愣,心知多留无意,便也起身告辞。
至于要去哪儿他却还未想好,现在他只想一个人好好静静,细细思索之后该当如何。
待其走后,云绫看向一旁佯装什么也没听到的刘筠光,见其额现冷汗,不由笑道:“大个子,被吓着了?”
刘筠光赶忙摇头,旋即又点了点头,出声道:“姑娘放心,刘某的嘴最是紧了,绝不会出去乱说的!”
云绫却是摇了摇头,笑道:“怕什么,你当这事有多隐秘哩?聪明人都看得出来,即便一时没看出来,当我率军出现在平阳城时,他们也该想明白了。”
闻言,刘筠光仍是云里雾里,却也知道此事不算什么秘密,倒也放心下来。
“行了,夜里你也辛苦了一场,早些歇息去吧。之后你若愿意可留在军中,若是不愿也可前去长安燕国公府,楚筠那丫头可是想你得紧。”
“楚筠?”刘筠光挠了挠脑袋,想不起这人是谁。
一旁的燕十七适时开口道:“就是大丫!姑娘家渐渐大了,总不好一直大丫大丫的叫着,姑娘便给她起了个名字。”
闻言,刘筠光不由一拍脑门,旋即笑得开心,抱拳冲云绫道了谢,这才说道:“听说大虎和小虎兄弟如今都在军中,刘某想先看看他们,再回长安看那丫头去。”
说罢,他似乎担心云绫误会,忙又说道:“日后姑娘但凡有用得着刘某的地方,尽管差人知会一声,刘某赴汤蹈火定不推辞!”
云绫却是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笑道:“行了,不必解释。人各有志,本姑娘岂会强人所难!”
“是!是!是刘某小肚鸡肠了!”
刘筠光难为情的摸了摸后脑勺,配上他那一把络腮胡,倒是让人瞧出了几分滑稽来,看得云绫和燕十七不自觉笑出声来。
翌日,信使来报,两日前褚怀亮等人已率军夺取常山。
褚怀亮、李怀仁、郭继克、莫言之、赵用节、赵泰正按计划兵分数路攻略冀州各地,而李思道、云绦、王宪、王尔山则率本部兵马南下,兵锋直指邺城,预计至多三日便可抵达。
见北路进展顺利,云绫也放下了悬着的心,开始筹谋后续的用兵方略。
今平阳已下,临漳独木难支,据影卫来报,其地守军昨日便连夜撤回了邺城,看样子姚天君似乎是准备死守邺城。
一早云绫便派兵接管了临漳防务,彻底控制住漳水上游,以保障粮道畅通。
至于邺城,河北名城,常为河北割据政权的国都所在,城坚池深,工事完备,强攻实非良策。
故而,在云绫的设想中,对邺城是围而不攻,先分兵平定冀州各处,再设法逼降守军,是谓不战而屈人之兵。
然冀州地大物博,坚城不少,要如何迅速平定冀州却需仔细筹谋一番。
正寻思间,燕十七禀报,有博州来的使者正在府外求见。
闻言,云绫微微一愣,博州至平阳距离可不算近,她才刚刚袭取平阳,怎的就有使者来了?
她寻思了片刻未有所得,便也不再纠结,让燕十七将人带来,总归见过之后自有分晓。
只是她却不曾留意到燕十七眼底闪过的一抹狡黠。
不多时,外间脚步声传来,云绫抬头去看,顿时面露惊喜之色,轻呼一声便迎了出去。
只见燕十七身后一男一女相携而至,男子俊逸英武,女子清丽端庄,尤其是左侧唇边那颗细小的美人痣为她平添了几丝风情。
“五师姐!五姐夫!”
云绫小跑到二人跟前,立马便注意到了云绛的肚子,瞧着怎么也有五六个月了。
她心下惊喜,不自觉将叶知秋给挤到了一边,自己扶着云绛就往屋里走,嘴里还不停问着何时怀上的云云。
云绛也由着她,只悄然给叶知秋递了个眼神,后者却是无奈的摇头苦笑。
偌大个议事厅,云绫紧挨着云绛坐定,这才想起叶知秋也在,忙招呼着他自己坐,又唤燕十七去准备茶水点心过来。
燕十七方才就已悄然去准备了,这边话音未落她已端着新沏的香茶和一碟糕点走了进来。
放下糕点斟好茶,她便又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屋内三人叙旧。
“五师姐,你和五姐夫怎的来了?十七不说是博州来的使者吗?”云绫问道。
云绛微微一笑,轻声将她和叶知秋如何组织江湖好手北上睢阳,又如何随崔之钰到了博州等等事情一一道来。
说话时,她不时习惯性地抚上肚子,一身的母性光辉展露无疑。
云绫此时方知睢阳一战艰辛,更觉怀着身子的五师姐不易,不由嗔怪地瞪了叶知秋一眼,似是在埋怨他怎的忍心让她五师姐到那兵凶战危的地方去。
叶知秋也是无奈,去时尚不知妻子有孕,发现时城池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留在城里反而更加安全。
云绛注意到了云绫的小动作,自是要为自家夫君解围的,于是便主动说起了此来的目的。
却是崔之钰一直派人密切留意着平阳城的情况,这边刚刚生变,探马便连夜将消息传递了回去。
崔之钰得知云绫到了冀州,还一举袭破平阳城,兴奋之余也想尽快与云绫建立联系,因为博州的情况并不太好。
虽然崔之钰设计击退了张迎秋的援军,但兵力终归太少,面对博州坚城也只能采取围而不攻的策略,等待平阳城破,傅明洮能够派去援军。
镇守博州城的乃是公孙旻,其部多有骑兵,常趁夜袭营,扰得崔之钰所部不得安生,久而久之军中渐生厌战情绪。
崔之钰为此头疼不已,只望平阳方面能够速发援兵,以振军心。
他清楚叶知秋夫妇与云绫的关系,自是找上了二人,二人也不推脱,这便不顾真气消耗,连夜赶来了平阳城。
听罢云绛所述,云绫不禁秀眉微蹙。
公孙旻,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正是此人致使辽东公孙氏百年声誉蒙羞,薛怀忠等数万辽东健儿饮恨沙场。
此等人,早就上了云绫的必杀名单,只是兵发博州眼下显然不是什么好时机。
平阳城现下虽有近十万大军,但她本部兵马只得两万,其余皆是刚刚从傅明洮手中夺来的,尚需时日整顿。
当务之急乃是兵围邺城,不能与姚天君稳定军心凝聚实力的机会。
然崔之钰与自家关系匪浅,又差叶知秋夫妇来请,不发援兵也说不过去。
云绫一时间陷入了左右为难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