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云绮动身返回雁门关,云绫则和燕十六率军返回长安,而公孙彤和鲜于辅则留在涞源县等待并州大军,几人就此分道扬镳。
没人知道的是,云绫在率军离开涞源县后不久就悄然离开了军中,燕十六则继续打着云绫的旗号南下。
与此同时,并州治所太原,仍是那间酒肆后院,张迎秋正笑容满面地品着茶。
姚天君坐在上首,见此不由双眼微眯,笑道:“张先生今日似乎心情不错?”
闻言,张迎秋拱了拱手,笑道:“回主上,公孙云绫于涿州大败,在下委实难以自禁,失礼了!”
“先生似乎对其怨念颇深啊。”
“此女几次三番坏我大计,前次益州更是险些要了在下的性命,在下岂能不怨?”
姚天君微微颔首,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徐徐道:“先生是喜,本座却甚为心忧啊。”
闻言,张迎秋皱了皱眉,不解道:“主上有何担忧不妨道出,在下愿为主上分忧!”
话音落下,姚天君却未立时答话,举止优雅地抿了口香茗,这才开口道:“以先生观之,公孙云绫可算知兵?”
闻言,张迎秋面上喜色一收,隐隐明白了姚天君之意。
涿州一战别看云绫战败失地,但那是他们在北方筹谋已久的结果,非战之罪。
但云绫却能在四面包围之下成功率领残兵撤入太行山,不得不说有些出乎他们的预料。
思及此,张迎秋拱手一拜,沉声道:“主上,公孙云绫或许知兵,然毕竟年轻,经验不足,战场之上未必就是我们的对手。”
姚天君却摇了摇头,缓缓放下茶杯,徐徐道:“正因为年轻,才有无限可能。何况,公孙家的底蕴摆在那儿,不得不防啊。”
“不知主上有何打算?”张迎秋问道。
“打算?”姚天君的指节轻轻叩击着案几,沉吟片刻方才说道:“云中、卢龙、营州皆在我手,辽东镇已成飞地,是时候将之拔除了。”
闻言,张迎秋面露难色,回道:“主上,大周朝廷已开始出兵幽州,彦知节面临的压力不小,只怕难以抽调兵力对付辽东镇啊。”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见姚天君面色如常,这才继续说道:“依在下之见,不若仍按原计划行事,待收拾了河北再图辽东不迟。”
姚天君却是淡淡地瞥了张迎秋一眼,摇头道:“无妨,薛怀忠率辽东精锐与彦从勋对峙于白狼水,此时辽东镇兵力空虚,正是行事的大好时机。”
说着,他轻轻拍了拍手,解无忧便自外间快步而来,半跪于地静待指令。
“传令辽东,该行动了。”姚天君淡淡地吩咐道。
解无忧恭敬应命,随即快步退走,全程不曾多说一个字。
张迎秋却是心头一跳,显然姚天君在辽东早有布置,而他却全然不知。
他略带迟疑地看向姚天君,想问却又不敢问。
姚天君将之看在眼里,抿了口香茗,笑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辽东公孙氏扎根幽州数百年,族人无数,总会有那么些不安现状的。”
闻言,张迎秋心下了然,不再多问,只暗道姚天君谋算之深,竟早就在公孙家内部埋下了钉子。
天佑二十七年,夏,五月二十五。
并州军与冀州军同时进兵,并州军兵锋直指云中镇,而冀州军则与彦知节对峙于易京之地。
在幽州烽烟再起的当口,云绫已悄然潜入了涿州城。
过去尚算热闹的街道早已萧条,罕有行人走动,四处可见尚未冲刷干净的血迹,空气中都还带着淡淡的血腥气。
看着这一切,云绫心头微痛,却也只能将之压在心底。
她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容不得在此伤春悲秋,是以她只看了一眼便隐去身形走入了无人的暗巷。
城南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外,一身男装的云绫轻轻叩响了院门。
不多时,院门开启,她看左右无人这才闪身进去,旋即又合上了院门。
“姑娘。”钱来躬身欲行礼,却被云绫一把扶住,示意她进去再说。
二人走入堂屋,堂屋内莫言之已起身相迎。
三人坐定,云绫轻声问道:“幽州如今是何景象?”
闻言,钱来与莫言之对视一眼,面上皆是凝重之色。
半晌,莫言之方才轻声将这段时日幽州的情况一一道来。
涿州失陷后,彦知节旋即会合北凉军四面出击,附近州县相继失守,长官或死或逃,举城而降者也不在少数。
朝廷出兵平叛的消息传来后,彦从武便回了云中镇,彦知节亲率大军进驻与冀州交界的易京要塞,而北凉军则东进营州支援彦从勋去了。
辽东镇将薛怀忠闻听涿州失陷,欲引兵退回辽东固守,却被彦从勋渡河袭击,不得已只能继续与之隔白狼水对峙。
待莫言之说完,云绫皱着眉头,沉声道:“也就是说,如今除了辽东镇,整个幽州都已失陷?”
见莫言之颔首肯定,她又问道:“北凉军领兵大将是谁?来了多少兵马?”
“领兵大将乃是北凉虎贲大将军赫连乙山,此人乃是北凉国师之子,曾于雁门关大战屡立战功,是个难缠的主。”
“袭击涿州时,赫连乙山只带了本部两万兵马。不过,这段日子陆续有北凉军抵达,前后约莫七八万人。”
闻言,云绫心下一惊,赫连乙山本部两万,又来了七八万人,光在幽州北凉就集结了近十万大军。
“朝廷只怕还不知道北凉来了这么多人,得想办法将消息送出去。”云绫沉声道。
“姑娘放心,安庆之和尤三一直在关注北凉军的动向,随时可以向朝廷报信。”莫言之回道。
闻言,云绫心下稍安,沉吟片刻又道:“梁衡道呢?”
莫言之看了钱来一眼,后者会意,出声道:“彦知节领兵向南抵挡冀州军,梁衡道被他留在涿州主持大局,每日都在大都督府里调运粮草军械支援各处。”
“哼!”云绫冷哼一声,幽幽道:“彦知节倒是信任他,看来交情不浅啊。”
闻言,钱来与莫言之俱是面色一凝,他们都知道涿州之所以迅速失陷正是因为梁衡道的反叛。
是以,他们潜入城中后就格外关注梁衡道此人。
钱来隐隐猜到了云绫的来意,轻声道:“姑娘,城破之后城中一片大乱,死了不少人。梁衡道一时找不到足够的人手,便在城中拉了不少壮丁,我们也有人混入其中。”
云绫心下一喜,忙问道:“可能带我混入大都督府?”
钱来颔首,随即说起了她的打算。
尤三有一生死之交名唤焦作,因能识文断字被梁衡道带在身边做事,如今已在负责粮草核算之事。
大战在即,粮草可是出不得半点差错的,由此可见梁衡道对焦作的信任。
大都督府每日人来人往,焦作要带个把人进去并非难事。
只要进了大都督府,再让焦作找个理由将梁衡道引到无人处,届时云绫想怎么收拾便能怎么收拾。
云绫闻言不由微微颔首,此事也就这么定下了。
末了,她又问起有没有燕十七的消息。
当初燕十七被她派去与薛怀忠联络,未曾想涿州失陷太过突然,她都来不及给燕十七留下什么讯息就撤入了太行山。
钱来心知云绫与燕十七的感情,赶忙回道:“姑娘放心,我们在涿州失陷的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十七,她已经赶往并州寻姑娘去了。只是未曾想姑娘又回来了,怕是路上与姑娘错过了。”
闻言,云绫放下心来,燕十七跟在她身边不少时日,定然能猜到她会退往涞源县。
只要到了涞源县,也就知道她奉旨回长安之事,想来燕十七自会返回长安与她会合去。
放下心中最后一块大石,云绫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翌日,莫言之一早便离开小院去寻焦作安排引诱梁衡道一事,云绫则在钱来的陪同下静候消息。
晌午前后莫言之方回,随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一名身着儒衫的中年人。
“属下焦作拜见主上!”中年人一见面纳头便拜,倒弄得云绫有些措手不及。
好在她反应够快,忙将人扶起,顺势也上下打量了一番。
此人模样周正,眼神清明,瞧着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也不知是如何与尤三那莽汉成了生死之交的。
不过她也没有深究的意思,示意几人坐下说话。
“焦先生,不知事情你可知晓了?”云绫开口问道。
闻言,焦作忙起身拱手,回道:“属下不过有幸读了几本书,认得几个字罢了,当不得主上先生之称,主上直呼属下姓名即可。”
云绫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太适应焦作的说话方式。
这时,焦作又作了一揖,恭声说道:“主上放心,梁衡道如今颇为信任属下,属下定能将主上交待之事办得妥妥当当的!”
闻言,云绫略显尴尬地瞥了一眼身旁的钱来,却见后者似乎也在憋着笑。
见焦作仍旧躬身等候着,云绫忙轻咳一声,开口道:“这个,焦作啊,注意安全。一计不成我们还能再寻他法,你千万莫要勉强,安全最重要。”
“主上放心,属下必誓死助主上除却梁贼!”
云绫有些懵,她方才只是正常的关心之语,却不知焦作为何忽然感激涕零,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模样。
就在云绫尴尬之际,莫言之适时出声道:“姑娘,今日梁衡道去了粮仓视察并不在大都督府中,属下与焦作商议,明日展开行动,不知可否?”
闻言,云绫颔首同意,多等一日并非不可。
而后,莫言之带着焦作告辞而去,云绫这才暗暗舒了口气。
她身边多是江湖人,说话就没有似焦作这般正式的,一时间她还真有些适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