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公孙戎、鲜于辅如何率兵杀出北门,云绫远远望见浓烟滚滚,顿时心下大骇,急急率领三千骑往涿州赶来。
半道上,正心忧间,道旁忽而破空声起,却是无数削尖的木刺飞射而出。
变起仓促,不少骑士反应不及刹那间被木刺钉在地上,眼看便不能活了。
侥幸躲过一劫的随后又被脚下突然升起的绊马索绊倒,落入陷坑当中,陷坑下尽是利器,落入其中唯死而已。
云绫得玲珑示警,提前腾身而起避过木刺,却见无数将士落入陷坑死于非命,心下绞痛,口中发出声声哀鸣。
她散开感知欲找出埋伏之人,四周却哪里有旁人,不过是些提前备好的陷阱机关罢了。
很显然,他们的行踪早已被人掌握。
念及此,云绫只得强行冷静下来,竭力救助幸存的将士,一点人数竟只得千五百人,还个个带伤,战马更是十不存一。
来不及悲痛,她的视线扫过众人,又转头望向一里多外的股股浓烟,心知涿州多半已经失陷。
就如今麾下这些惊魂未定的将士,回去也只是徒劳。
她定了定心神,沉声道:“涿州只怕已经失陷,我意前往永定河北岸大营,诸君可愿同往?”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竟无人答话。
他们皆是幽州人,一家老小多半都在涿州城内,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祸,此刻又闻云绫之言,俱是六神无主,无法决断。
片刻后,有人响应云绫之言愿意同往,随后又不断有人站了出来。
等了约莫一刻钟,最终有七百人愿意随她一道,剩下的则是垂头不语。
见状,云绫也不强求,只看着那些沉默的将士说道:“你们的妻儿老小尚在城中,本将不勉强你们。只是眼下城中是何等情况尚且不知,你们若要回去,不妨等上两日,待局势稳定再说。”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抱了抱拳,又沉声道:“言尽于此,诸君保重!”
说罢,她领着七百人改道向北而去。
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有人站出来带头,一行人径直往涿州城赶去。
在他们看来,涿州城应是被卢龙军破城的,他们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何必再等几日,平白让家中老小担忧。
然而,当他们赶到城下之时,迎接他们的却是城头密集的箭雨。
他们尚未看清城头放箭者是谁,就已悉数倒在了箭雨之下。
城头,一员北凉军将领不屑地看着城外倒了一地的尸首,啐了口唾沫,这才转身而去。
再说云绫向北,顺利抵达了永定石桥附近。
此时,石桥前正在展开激战,云绫运足目力方才看清激战双方是谁。
一方打着“彦”字旗号,为首之人正是彦从皋。
另一方旗号则颇为驳杂,似是多方人马汇聚而成,但云绫看得分明,顶在前方奋力厮杀的正是公孙戎。
见状,云绫侧头看向身后的七百人,沉声道:“前方乃是公孙戎将军,我等欲去北岸,必须过这石桥!诸君,该当奋力一搏,随本将杀过桥去!”
“喏!”七百人齐声应喏,军心隐隐可用。
云绫颔首,喝道:“杀!”
话音未落,她已手提长枪率先杀出,身后七百人亦齐声喊杀紧随在后。
正鏖战不休的两方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喊杀声吸引,不少人瞅着空当转头看来,正是有人欢喜有人怒。
怒的是正冲杀在前的彦从皋,眼看即将击溃面前的孤军,云绫此时杀出他自是满腔怒火,不由紧了紧手中的战刀。
喜的自然是公孙戎了。
且说公孙戎和鲜于辅率领残兵未出北门便被彦从皋从后追上,幸得公孙彤率兵来援这才脱险,且战且退到了永定河边。
只是公孙彤所率之兵乃是他在城中收拢的大营败兵,人数尚不足两千。
三人终是被有北凉军支援的彦从皋围在了永定河边动弹不得,而隔河相望的北岸大营却迟迟没有动静。
直到被派往北岸求援之人匆匆赶回,他们方知彦从武已率大军从良乡南下,此刻正在猛攻北岸大营,燕十六根本无力分兵救援。
得知此事,公孙戎果断让鲜于辅和公孙彤率兵支援北岸大营,他则率千余兵马堵住石桥断后。
三人皆知北岸大营是最后的希望,不容有失。
是以,鲜于辅和公孙彤并未争辩什么,依言领着残兵往北岸大营而去。
公孙戎占据地利坚守石桥,又身先士卒鼓舞士气,倒也教他稳住了防线不失。
奈何彦从皋武勇,又有兵力优势,几番冲突下来,石桥防线终是到了强弩之末,公孙戎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恰在此时云绫杀到,公孙戎自是喜不自胜,连酸痛难忍的双臂也仿佛重新有了力气,不由大声疾呼以鼓舞低落的士气。
云绫疾驰之际自也留意到了两军的状态,公孙戎的困境她都看在眼里。
她心中不由庆幸来得及时,再晚些,只怕石桥就要失守,公孙戎也将饮恨沙场了。
眨眼间,七百人撞入两军交锋处。
云绫手中一杆长枪舞动,红缨翻飞,劲风四起,寒光之中却是枪出如龙,手下无有一合之敌,轻易便杀出一道缺口来。
紧随其后的七百人组成锋矢阵型,沿着云绫开辟的缺口插入,顺利与友军会合一处。
此时,公孙戎已奋起余勇截住了彦从皋厮杀,二人刀来枪往一时竟也难分高下。
云绫一枪挑飞一人,窥准彦从皋方位,脚下一点腾身而去,手中长枪一递,正是一招“追云赶月”。
红缨过处,直插刀枪之间,彦从皋和公孙戎皆是本能地避让开去。
旋即,云绫沉稳的声音传来,道:“戎堂舅,稳定防线,徐徐北撤!”
说罢,不待公孙戎回话,她已脚下一转,径直截住彦从皋厮杀起来。
不说公孙戎如何组织兵马北撤,单说云绫截住彦从皋,运转真气包裹长枪,手上一抖便是无数枪花。
彦从皋自恃武勇,浑然不惧,手中一杆六十斤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全然无视当面袭来的枪花虚影。
他素来迷信一力降十会,根本不将云绫的虚招放在眼里,只按照自己的节奏频出重刀劈砍。
殊不知,云绫最不怕的就是一力降十会。
《明玉剑诀》本就有借力打力的法门,《百鸟朝凤枪》亦是攻守兼备,任你十分力来,我自化去五分,再还你五分便了。
是以,彦从皋每每重刀劈下,云绫只是枪身一抖,连消带打瞬息之间便可转守为攻。
堪堪三十余合,彦从皋已是气力难继,虚汗直冒。
反观云绫,她在应付彦从皋的同时,还能时刻关注着公孙戎北撤的情况,脚下不经意间带着彦从皋就登上了石桥。
如此一来,有彦从皋挡着,其麾下兵马更难追击公孙戎等人,只能看着后者从容占据北岸滩头建立防线。
彦从皋心知上当,口中发出暴喝,聚起全身气力当头一刀劈向云绫。
云绫却是不再接招,脚下一点身形疾退,眨眼间便下了石桥。
全力一击劈空,大刀在桥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劈痕,震得彦从皋双臂发麻,心口更是一口郁气难消。
未待他反应,那头云绫已腾空而起,周身威势暴涨,额间印记散发出圣洁的金芒,青丝迎风飞舞,恍若仙神临凡。
再看她手中长枪,枪身泛起金色毫光,枪尖金芒更是耀眼,四方气流汇聚一点,形成一枚肉眼可见的光球。
彦从皋只觉汗毛倒竖,本能在不断叫嚣着让他快逃!
他不及多想,转身向南岸掠去,连头也不敢回。
云绫对此视而不见,全神贯注调运真气,周身为金色光芒所笼罩,整个人渐至无喜无悲之境,一身气势愈发圣洁威严。
待到临界,只见她口中一声清吟,手中长枪裹挟着无匹威势与耀眼金芒直直刺出,一道肉眼可见的金色枪影瞬间轰向石桥。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炸响,烟尘瞬间升腾而起,将石桥方圆数十步尽数遮掩,教人全然无法看清内里的情形。
旋即,一道势不可挡的气浪疾速扩散,两岸无数兵马尽被其威能震得站立不稳,更有北凉轻骑被受惊的战马掀翻在地,为马蹄践踏而死。
随即,阵阵开裂声自烟尘中传出,而后便是“噗通噗通”的落水声此起而彼伏。
云绫此刻已然落地,气息有些萎靡,只对前来搀扶的公孙戎说道:“撤!”
公孙戎不敢耽搁,扶着云绫领兵向北岸大营而去。
他耐不住好奇抽空转头往石桥看去,只见烟尘已经散去,而永定河上哪里还有石桥的影子!
那可容纳十数人并肩通行的石桥,竟在云绫的全力一击之下彻底垮塌,连个桥墩都没能留下。
这一幕不止看得公孙戎心底直打颤,有不少胆大的兵卒转头见了也不由在心底生起敬畏之心。
更遑论作为对手的彦从皋一众,此刻都还没回过神来,更有甚者竟被骇得下身失禁,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方才石桥上可不是空无一人,虽然彦从皋及时逃脱,但跟随他杀上石桥的兵马少说也有百余人。
云绫一击之下,这些人连声哀嚎都未能发出,就这么随着石桥一并消失在了永定河上,岂能教人不惊?不惧?
直到云绫等人走远,彦从皋才咽了口唾沫回过神来。
他看了看四周兀自没能回神的兵卒,心下惊惧之余也不可遏制地升起滔天怒火。
急需发泄的他不管不顾一刀斩下身旁之人的脑袋,好似唯有如此才能让他看起来不那么畏惧一般。
那人临死前的哀嚎终是唤醒了所有人,见状哪还有人敢在彦从皋身边呆,竟纷纷转身往涿州城内逃去,俨然如同身后有什么凶兽恶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