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声渐歇，云开跳完最后一个动作，如上场时飘然离去，徒留宴会上众人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怔然。
她的出现和离开恍若一场梦，迷离又梦幻。
顾璟辞望着她离去的身影，越发觉得自己醉得糊涂，孟娘子还是孟娘子，他却魔怔似得总能在她身上瞧出点清姿的影子。
他按了按发疼的额头，起身离去，想找个地方醒醒酒，身旁的小太监很有眼力，引着他去偏殿更衣。
江池比顾璟辞更早行动，在云开转身那一刻，他便按捺不住，随意寻了个由头离开，把陪同的小太监支走，径自往偏殿去了。
谢玄注意到江池的举动，拧着眉沉思片刻，跟上了江池的脚步。
至于裴安白，他则不动如山，继续和宫宴上的人周旋，盘算着满朝官员，哪些能为他所用。
慕如风沉默饮酒，三杯酒下肚，刺得肠胃火辣难受，酒意上头后，他终是顺从自己的心意，想去找云开说个明白，不多时也离席而去。
裴樾明高居上位，眼见他们接连离席，虽然一切都按着他的心意进行，堪称顺利，可他还是忍不住生出怒意，沉着脸不肯说话。
大殿上的众生百态，云开尽数不知。她回到偏殿房间中，还没坐下松口气，房门便被敲响。
除了沉闷的敲门声，并没有其他声音传来，云开问道：“是谁？”
来人没有说话。
云开心下微沉，取下头上发簪藏进衣袖，踱步到门口，又问了一句，“你是谁？”
献舞过后，她总觉得有人盯着她，问了零宝，却没问出什么，如今靠近门口，她看到投映在窗纸上的影子，心中愈发不安。
影子的轮廓让她感到熟悉——高束的马尾，高挑的身形，以及哪怕隔着窗户都能让人感受到的危险气息，云开试探道：“江池？”
门外传来一声轻笑，听起来像在窃喜。
因这熟悉的笑声，云开确定了他的身份，正是江池。
“你果然还是在意我的，十七。”江池说话时尾音上翘，说到“十七”二字时，声音格外温柔。
云开听得头皮发麻，江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完全听不懂她的话，哪怕她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他还是上赶着凑到她面前，赶都赶不走。
他的温柔只会让云开胆寒，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感动。
因他背后的神明，云开对他更生戒备，此刻真是一分好脸色都不愿给他，声音冷得骇人，“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同你说得明白，十七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回来。”
“十七。”江池似是无奈，轻叹一声，仍然固执地唤着十七，“你总说你不再是十七，可我们经历的种种，你当真忘了吗？”
云开直截了当，“忘了。”
门外的江池滞了一息，气息不太平稳，云开估摸着他应是沉不住气了，毕竟他从来也不是按捺得住脾气的人，方才能好好说上几句话而没有立刻想法子带她走已经不易。
房门被人用外力推开——江池果然行动了。
萦绕着淡淡白光的、指骨分明的手看似温和没有力量，却能顷刻间将房门化为灰烬。
两人之间的阻隔消失，视线交汇。
云开不避不让，迎着他炽热中透着疯狂的目光。
江池近乎贪婪地盯着云开，真真切切看到她，胸腔里沸腾不止的心脏这才慢慢回落。
“你不喜欢我唤你十七，那我便叫你阿云吧。”江池道。
他学聪明了，使用陈述语气，而非疑问语气，希望避开可能出现的拒绝。
云开并不给他希望，亲口打碎他的侥幸，“不要这样唤我。”
江池的面容扭曲了一瞬，很快恢复平静，“不管你怎样讨厌我，这一次，我都不会再放你离开。”
“你留不住我。”云开盯着他的眼，字字坚决。
江池有些慌乱，他想到云开身怀的秘密，想到她不同常人的灵魂，又见她此刻面容平静无波，原先的笃定自信出现裂隙。
“我留得住你。”他反驳，手掌死死握住云开的手腕，一只脚迈进房间，满身气势朝云开压来，眼底出现淡淡的血色。
是真的血一样的颜色，几乎灼伤云开的眼。
她忍不住皱眉，江池的样子有点古怪，令她心间不安，“你想做什么？”
随着这声疑问，云开的神色彻底冷凝。
江池眼底的血色反而因为她的冰冷防备渐渐消散，不多时恢复正常，他有点委屈，还有些掩饰不住的伤心，“我不会伤害你。”
像在保证什么。
云开却不敢相信，江池的异常让云开联想到不好的东西。
“你是不是和你家信奉的神明交流了？祂想让你做什么？”
江池面色震惊，被云开的语出惊人吓到。神明的存在是江家秘辛，现如今世上知道的人不超过五指之数。
江池陷入震惊的同时，忍不住思考起他一直不愿意深想的问题——云开的身份和来历。
江家已经足够特殊，云开呢？她的灵魂不受拘束，穿梭于不同身体之间，哪怕他用尽手段，都害怕留不住她，不得不求助神明。
江池不禁疑惑，神明真的能帮他吗？
不用江池回答，云开已经从他震惊、恍惚、复杂的神色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不要相信祂。”
江池反应过来，注意到云开神情中的恨意和冰冷，下意识问：“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相信神明？为什么你看起来很讨厌祂？江池拼命想知道真相，以此抚慰自己的害怕和慌乱，握着云开的手不由加大力度。
手腕处传来丝缕痛意，让云开找回点理智，方才她被对神明的厌恶和仇恨填满，不够清醒，仔细想想，如果那个神明想利用江池对付她，她也不是不能顺势而为。
神明想杀她，她正愁找不到离开的办法，岂非两相合宜。在神明动手前离开，将滥杀的罪名扣到祂头上，想来日后江池也不会再信任祂，以江家人的能力，应该能给祂添点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