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老太君一直以来都是英国公府的主心骨。
哪怕朝中局势与家中情形,英国公与姜二爷也都是会告知母亲的。
并非英国公和姜二爷离不开母亲,而是言老太君从嫁进姜家的第一日开始,就成为了姜家的掌舵人。
在她百年之前,除非是有了满意的继承人,她的权柄才会下移。
起初她是很看好虞绮的,只是虞绮寿数难永,乔氏是难当大任的,这件事就自然而然地拖延下来。
长子忙于公事,性子不如次子八面玲珑。
她想过要将英国公府交给次子,可次子拒绝了她的要求,并且十分坚定地相信提玉一定能肩负起英国公府。
可当年的长孙年纪还小,言老太君也没有非要撒手不管。
日复一日的过来,言老太君也看着孩子们成长,正如次子所言,提玉是个很好的继承人。
今时今日,皇城动乱,人心纷杂,她英国公府的一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家事也该处置了去。
言老太君很清楚,一些大家族里难免有阴私,借着动乱时机一并处理,也是个法子。
林净秋之事并非简单的生死就能解决的事。
言老太君年纪大了,她心中有了软肋,不如年轻时候那么杀伐决断。
她会害怕,姜念时最后因为林氏不清不楚的处置,长大之后对姜家心怀怨恨。
言老太君无法预料将来的事情会如何发展,可她已经不敢赌。
势必要将这件事在晚辈面前撕开来,让这一辈的孩子们,包括姜念时自己都看清楚。
不能将烂掉的腐肉一直放着不管,否则的话就容易惹来一些闻着味就找来的恶种。
言老太君当然知道长孙已经开解过姜念时,只是当时长孙并没有将这件事说的很清楚。
或许长孙有自己的考量。
可见识过更多风浪的言老太君知道,腐肉要挖掉,伤口才会彻底痊愈。
只是上点儿药,不过是暂时镇痛罢了。
言老太君让姜念时哭了一会儿,她依旧态度平和。
甚至是姜芝雪等人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或许是明白言老太君这会儿想要做什么,她们都安静地在一旁,包括还不到桌子高的湛哥儿都很安静。
姜念时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一直在哭,旁边没有声音。
他吸吸鼻子,停下来了。
言老太君看到他自己努力停下不哭的样子,目光微微缓和了一些。
人的立身之本,就是自知之明。
若是知道真相之后顾着哭,哭得都停不下来,老太君大概不会觉得有什么。
无非就是这孩子的确也是难成大器。
可言老太君眼睛多毒辣呢,她选择在这个节点上挑明这件事,让姜念时的兄姐们都知晓。
一是为了看一看姜念时的态度,这孩子对这件事的真相是怎么想的。
二是为了将来。
等姜念时长大成人,这件事早早掀开,于他而言就是坦荡的事情。
将来不会因为这件事被旁人拿去算计兄弟姐妹的情分。
毕竟,生母要谋害姜家,这件事怎么说出来,都会让姜念时心中有一份负累。
“我不会和阿兄争抢任何东西,我已经,已经跟阿兄说好了。”
姜念时小小的身子伏地:“阿兄和小阿姐说过,我是姜家人,我不会做任何伤害姜家的事。”
姜念时虽然五六岁,可经历了这样的大事,他成长的速度也十分迅速。
别看他年纪小,这会儿哭也是因为林净秋的所为伤害了姜家,而他是林净秋的儿子。
不管是老太君这会儿想说什么,姜念时先表态,老太君不是赶尽杀绝的人。
而听到了姜念时这句话的老太君面上并未改变神色,反而是仔细端详了姜念时的面容。
他小小年纪就这样能稳得住,哭完知道表决心。
就是冲着这样的心性,言老太君也不想让这孩子长歪。
“你说得对,你姓姜,姜家于你有养育之恩,你是姜家人没错。”
言老太君的话落下,姜念时心里的大石头也跟着落了下来,只要老太君是认他,阿兄是认他的,那他还是能继续待在国公府吧?
“老太君,我,我还能继续待在国公府吧?”
姜念时低声问,似乎又有些不确定。
言老太君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姜芝雪。
姜芝雪领会到了言老太君的意思,上前去把姜念时扶起来:“自然是,哪有姜家人不住在国公府的道理。”
“日后你成亲要分府,自然就不在国公府了。”
姜念时被姜芝雪扶起来,他似乎这会儿才有些懵懂地明白言老太君为何要当众挑破这件事。
姜芙瑶目光有些游离,她心里有些奇异的想法。
言老太君自然看到了姜芙瑶的眼神,她道:“芙瑶。”
姜芙瑶回神,屈膝:“祖母。”
“有话就说。”
姜芙瑶犹豫了一瞬,缓缓开口:“您今日为何要说破这件事。”
姜芙瑶不懂,或者说有些不明白。
其实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让姜念时把林净秋遗忘了,让国公府的人把姜念时遗忘了,做一个缩在角落的庶子,也未尝不可。
林净秋当年对阿婵所为,可都是诛心之举。
言老太君轻叹:“因为他姓姜,是你大伯父的儿子,也是你的堂弟。”
“他没有做错什么,因林净秋已然背负了一层罪孽,他如今自知有愧,姜家难道容不下一个五岁的孩子吗?”
姜芙瑶被言老太君这样问,又是一愣,皱了皱眉,总觉得不太对。
“孙女并非此意,姜家自然容得下这个他,可是他来日就不会因此心生怨怼吗?”
姜芙瑶记得很清楚,林净秋对姜念时的好那也是满府皆知的事情。
姜念时真的不会因为林净秋怨恨国公府众人吗?
姜念时一听,心就悬起来了。
他顿时觉得无地自容,也不知怎么解释才好。
他很想跟五姐姐说他不会的,可他的确生出过怨气。
言老太君把姜芙瑶叫到近前,温声说道:“芙瑶,你是个好孩子。”
“祖母知道你是心疼阿婵,对林净秋的所作所为不满。”
“但念时姓姜,他这一层身世是脱不开的。与其放任他,将来成为国公府的弱点,倒不如摊开来说。”
“如此,便是将来有什么,也有你们这些兄姐可以看着他。”
“未必一刀切,就是最佳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