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乾坤有信,可托春风
桃花在余光中划过,像是粉色流星。
她们现身露面之后,便悄然离去,郁眠牵着升卿漫游在这桃林之间,两人一时静谧无言。
郁眠一路上唇角几次想要张开,又默默合上,这世间的苦厄总是无法感同身受,面对升卿与师祖的过往,想要安慰,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心里百结千转,口中却是滞涩难开。
她不知晓,自己心中那些复杂的思绪都顺着同心丹,一分不差传递到升卿心中。
升卿眼睫轻颤,似乎突然能明白一点,人族的情绪,果真无比多样复杂,其实过往已逝,她放下许多,如今执念尽在这一人之身。
这呆瓜却还未反应过来。
“升卿,我们拿留影石一起留下身影吧?”她突然提议道,想着蛇女人总爱留影,是不是这样能转移一点注意力,让她开心点?
“好!”升卿唇角浅勾应下,抬手拿出一块留影石,以桃林为景,将两人完全摄入到画面之中。
这是两人第一次一同正面对着留影留念。
不远处,熟悉的声音传来,两人目光稍转,就连手中留影石也一并歪了些方向。
“我就说小师妹和小眠儿来这里了!”顾如瓷的身影如仙蝶一般从桃枝后出现,雪发童颜,明眸若仙。
“这世间哪有大师姐料不到的事?”月琼抱着怀里的桃枝,穿着一身月白金冠跟在身后。
符清带着灵芙随之现身,心中默诽:还是有的,她与芙儿之事,大师姐就格外震惊。
“小师妹,我与师兄师姐正找你。”
四人依次现身,千年之前,次序留影的画面,好似轮转重来,在此刻重叠。
画面中从相靠依偎的道侣,一点点过渡到师姐师兄…身上,升卿有些恍然…
一时竟有些不知岁月。
过往奉行独来独往,连留影也不愿入蛇,竟有一日亲手举起留影,一一记录下此时此刻。
“何事?”她收起手中留影石,开口询问道。
“今日盛典,邀师妹同去祭拜师父。”顾如瓷手里拿着从忘稚身上搜来的令牌晃了晃,眼中的意思显然是‘如今总不会拒绝了吧?’。
升卿眼睫轻盖,面上并无甚表情,却被郁眠牵起手心,张口应答道:“好,大师姐,我们一起去!”
她可感受到了,蛇女人分明别扭着,想答应,又碍于她傲然的面子,放不下口。
那就由她代替,做第二张嘴吧!
升卿闻言也没拒绝,只是抓着郁眠的手紧了一分,似是一缕不易觉察的…紧张。
其实衣冠冢内,只有一身法衣道袍,卫砚神魂散尽,剩下的是连血肉都不剩一分的黄土一捧。
但象征意义上,代表着一个人在这世间最后供人怀念之所,是她凡间仅存的化身。
六人破开禁地阵法,由顾如瓷轻车熟路带着来到角落那一方小土堆之上。
郁眠还是第一次进禁地内,这里面似乎时间与外界不同,总是维持着一种黄昏夜半的感觉,土壤漆黑松软,布满原野。
来到师祖的小坟包前,郁眠跟随着大师姐他们的动作,一起给坟上除除杂草,周遭收拾干净,地面平平土。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才由顾如瓷为首,将身前衣袍轻提开,端正跪下,接着是四师兄和五师姐,灵芙师姐,最后剩下她们两个站着。
升卿眸光瞥了眼这一地的黑土,嫌弃之色溢于言表,郁眠见状抬手拿出一个布包拍松软之后垫在地上,一脸期待的模样。
却被升卿指尖一勾,丢到了她膝盖下。
而后紫袍轻甩,身姿缓缓落下。
郁眠还以为骄傲如她,真的会跪下,却没想到居然是盘腿坐了下来,脊背仍旧挺拔如万仞剑锋。
升卿敬佩于对方魄力与谋算,但身为大棋中泛着血色的一子,血海浮屠独身闯过,功法修为千载积累,此间坎坷终了幸运换得师姐平安,夺得道侣。
坐而论道,她不逊他人。
论师道传承,她傲然不屑。
因此盘腿而坐,为面道之礼,而非弟子之礼。
郁眠撇撇嘴,修士传道授业也多是盘腿而坐,一对多教学。
升卿果然是别别扭扭的蛇一条。
心念一动,寒毛倒竖起,她扭头和目光邃暗的升卿对上,露出无辜讪讪一笑。
怎么了,突然这样看自己?
难道是那个丹药过期了,导致心声互通了?!
那个瓶子一看就放了上百年了,修仙界的人真是的,炼制点东西都不设置保质期的,过期了都不知道。
不会真泄露了吧?
郁眠眉头一锁,心里暗暗想着,黑心蛇、坏东西、我要反攻!、我是一家之主!
那股森冷的感觉就好像是错觉,暗自蛐蛐了半天,也没再出现,她稍放下心来。
看来是自己多想了,莫不是因为这里是集中坟地,所以阴气重?
她跪着的动作下意识朝着升卿挪了一点,挨着她。
大师姐跪在首位,点起三炷清香,起手倒酒,眸光微动,声音温婉道:“师父,徒儿带师弟师妹以及他们道侣来看您了。”
“徒儿不知您可有来生,许是学艺不精测算不出,若乾坤有信,可托春风!”她匍匐轻跪下,周遭一众跟着或匍匐或颔首。
而后抬手,目光看向清烟,静静燃着,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一丝异样也不曾有。
郁眠顺着大师姐目光看去,原来是三清香,可断阎罗推乾坤,用功德铸造,直接燃烧用于贿赂天道。
大师姐许是想将与卫砚师祖有关亲近的人都汇聚一堂,尝试加深因果纠缠,以尝试算出对方下落。
只可惜,即便是妄仙数万载历史记载,也不曾出现过一位仙解之人,因而没有可以参考的依据。
没有任何一丝可以探查的头绪。
她心中暗自默想着,大师姐其实不在意能否再见到师祖,她只是在意对方是否还能存在。
希望对方真的还能有一线生机吧…
三清香在她心念微动之后,微颤了一下,郁眠全神贯注在上面,显然没放过那一丝变化。
只是那变化难以琢磨,几乎等同于没有,兴许只是周遭一道阴风吹拂。
但无论是真是假,这都大大纾解了顾如瓷心中执念,她眼中闪过喜色。
她信,卫砚定有来生。
不论是在此世,还是它界。
香燃烬后,五人缓慢站起身离开,无数话语都藏在那跪坐默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