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宋璋已逼着李容山的信使传假消息,说宫内发生了宫变,有大胜之势,让留守在明王府的人赶紧进宫接应。
明王府的兵卫早已远超亲王规制,竟有千余人。
还有宫内东宫十率府的武官,手底下的兵力亦不少。
李容山现在虽还是临时太子,但空闲多年的东宫,在端端两月,在他手下已一切齐全。
他任命的太子左庶子,司议郎等全是他心腹。
这两月他在暗地里的动作并不小。
就连皇帝身边也安插了人。
明王府的侍卫早已整齐待发,亲王府内的校尉领兵,直直往宫内去,与东宫内的都尉对接。
深夜里火光冲天,马蹄不绝。
只是才行到一半,又见天空中宫内传来的信号。
这信号是按兵不动的信号。
走到一半见了这个,忽然才知道被骗。
接着李容山身边的随从骑马赶来,又率众往宫内去。
宋璋等明王府内的侍卫一走,就叫身边的参将三十余重骑翎卫又踏进了明王府。
明王府顿时乱做一团,宋璋带着十几人翻墙进后院,又翻进了明王府最高的寒松楼,站在高处看地势。
李容山走前定然是安排了后事了的,特别是沈微慈那里。
他低头看着一些侍卫往前院冲,一些侍卫却守在后院一处不动,便对着身后的侍卫做了个手势,接着从腰上取下箭,对着那后院一处拉弓瞄准。
身后的人见着宋璋的动作,连忙也纷纷拿出了弓箭。
这时候天际划过一道烟花,宋璋一顿,知道李容山定然是发现了不对了,再看下头那处,显然有了些动作。
他唇一抿,率先射出了第一箭。
霎时间,箭矢如流星射下。
底下大半侍卫逃窜。
宋璋拍了拍身边的凌风,让他守在这处,这才带人下阁楼,往那处院子过去。
前殿正厮杀着,宋璋打的是明王反叛的旗号,宋璋又没亲自出面,根本无人管顾后院。
不过宋璋明显察觉到了那处院落的不对。
脚下是横七竖八刚才被射死的侍卫,宋璋靠着墙边听里头动静,手上的剑已握紧,站在暗处等着里头人出来。
门内却迟迟没有动静,他又过去后窗往内看,里头竟然空无一人。
他一愣,赶忙翻身进去,屋子里是沈微慈身上他熟悉的味道,显然人刚才还在这里的。
这院子四周都是他的人,不可能出去了他不知道。
宋璋脸色一变,肯定是刚才的信号让里头生了变故。
他忙去找暗道,忽然看见地上一个粗燥的同心结。
同心结是用撕扯下来的布条做的,编织的随意,但宋璋却无比熟悉。
样式与沈微慈做给她的一样。
他忙在那一块地上敲击,一块砖石松动,他眼里一动,将砖石用剑敲开,里头又是一条暗道。
他咬牙,这李容山真跟地鼠似的。
想着一翻身就跳下去。
凌霄趴在地洞前对宋璋慌张道:“宫内来了信,二殿下在宫内起兵了,说将军是反贼,要谋害皇上,正与将军留下的禁卫打起来了,皇上的安危也不知道,将军要不先进宫去,这里交给我。”
宋璋是真没想到李容山这么快就发现了不对。
他以为至少能拖一个时辰,那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现在形势要紧,他略一思索,对着凌风交代:“先跟好,我进宫。”
“记得不能有一丝伤,别逼太紧,随时传信回来。”
凌霄连忙点头:“将军放心吧。”
宋璋往深不见底的地道内看了一眼,又咬牙出来,直接在明王府骑马,带人往宫内赶去。
这边沈微慈在眩晕中浑浑噩噩,她像是被放在波涛汹涌的海上,海水一遍遍冲刷着她的身体,让她口中呛着水,一阵一阵的窒息。
眼睛上的黑布永远遮盖着天日,她即便睁眼,也是茫然无际的黑暗。
身体犹如散架似的疼。
她下意识的想要护着肚子,但动了动手腕,却怎么也动不了。
她这才有一些意识,她的手腕被束缚住了。
她的耳边听到车轮声,焦急的慌张声。
她恍恍惚惚听到了宋璋的名字。
宋璋……
她身体动了动,宋璋在么……
她强打起精神,又听见急促的声音响在耳边:“他们跟的太紧,很快就能找到我们。”
“要不先把她扔下去逃命。”
另一道稍微斯文的声音响起:“殿下说过,不到最一刻,不能放了她。”
“殿下又从宫内传来消息,我们先去接应。”
她被马车颠婆的几近呕吐,眼前发黑,意识在涣散。
连打起精神想再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耳边也听不到声音了。
再醒来的时候,她身上动了动,身下是有些硬的垫子。
她眼睛上的黑布被扯下来,她连忙抬头往外面看,隐隐约约从帘子外头看到火光。
灌耳的车轮声声音十分急促,她知道自己现在还在马车里。
嘴里的东西被人拿走,她干咳一声,她依旧眩晕的厉害。
等到脑中稍微清醒了些,她还忽然发现不远处正静静坐着一道人影。
她费力的用手肘半撑起身体,才发觉那人竟然是李容山。
她脸色煞白:“你……”
李容山一直在注视着沈微慈的动作,见到她看来的惊慌眼神,在头顶摇摇晃晃的油灯中,显得格外仓皇。
眼睛瞪大,里面的火光摇曳。
依旧动人。
他扯了丝笑,静静看着沈微慈:“听见外面的马蹄声了么?”
沈微慈被马车的颠婆摇的起不了身,她的手依旧被束缚着,也根本使不上力气。
她按着心乱的心跳朝着李容山开口:“我们要去哪儿?”
李容山的身形有些佝偻的弯着,手上一直紧紧拿着匕首,身上的衣服染上了血迹,除了眉眼带着些平日里的无害和温和,浑身上下都让人猜想。
他看了眼沈微慈审视在他身上的慌乱神情。
他觉得自己此刻像是个丧家之犬一样,乞讨在她面前。
他笑了下:“去金国。”
沈微慈一愣,随即声音一变:“你说什么?!”
李容上没再看沈微慈,只是微微挑开帘子,看着后面远处穷追不舍宋璋的人。
马蹄声将夜色撕裂,仅仅才半个时辰,宋璋就快要追上来了。
马车外面跟随的侍卫一个个面露慌张。
李容山抿唇,对着随从吩咐:“埋伏设好了么?”
随从连忙点头:“三天前就设好了。”
李容山顿了一下,又道:“把准备好的女人塞进马车里,分两队走。”
随从应声,连忙去办。
李容山的每一个字都清晰的传入沈微慈的耳朵里。
她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了李容山刚才那几句话的意思。
李容山应该还准备了人去迷惑宋璋拖延时间。
她看向放下帘子重新做回位置上的李容山,沈微慈咳了一下:“我可以坐起来透透气么?”
李容山蹙眉:“宋夫人还是躺着的好。”
“毕竟你还有身孕,我并不想伤害到你肚子里的孩子。”
沈微慈的肚子已经三月多了,却依旧并没有太大的隆起。
她的动作其实并不笨重。
要是没有手上的束缚的话。
她喘息几声,又咳了几声:“我透不过气了。”
“马车太快,我恶心。”
李容山静静看着沈微慈,看着她腰上他为她佩上的玉佩散落在她衣裙里若隐若现,忽然心里生起了异样的感觉。
他又隐忍情绪,不再看她。
马车在沉黑的路上疾驰,沈微慈听见后面的马蹄声好似远去,她心里升起一股慌乱。
李容山不理她,她便用手撑着从车垫上坐起来,双手要去掀开旁边的车窗帘子时,却被李容山忽然一手抓住了手腕。
她看到他的眼神异常的严肃,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的冷,眼底是氤氲的暗色:“宋夫人,我不想对你用其他手段。”
“只要你听话。”
这样的李容山让沈微慈立刻感受到了可怕。
他的脸颊边还有鲜血,他的身上也尽是血腥味。
她看着他愠怒的神色,手指抖了一下,眼神里却是镇定的坚韧:“我只想透口气。”
李容山被这个女人无辜又柔弱的样子欺骗了很多次,心软了很多次。
直到现在,他对她依然心软。
他还记得当初第一眼见到她的模样。
坐在慧敏郡主身边,一身华服,金线重叠的衣裳下,细眉弯弯,晏如明月红梅。
但此刻,她凌乱的鬓发紧贴在她的脸颊上,白净的脸庞上染了一些污浊,衣裳上依旧残落着鲜血,一只绣鞋在颠簸和走动中落下了一只,白袜上全是淤泥。
唯一只有她领口是洁白的。
还有她嫣红如樱桃的唇畔。
李容山眼底升腾起一股隐忍的痛,莫名其妙的痛。
他紧紧抿着唇,想要忽视沈微慈的话,又看着她憔悴的面容的心软。
他在皇宫两日,他知道,自己留下的人对她并没有太好。
其实,她一个女子并不应该受这些苦。
李容山没说话,扯着沈微慈的手腕让她靠在车壁上,自己掀开帘子往外看。
远处已见不到火光,他们行走的路早已偏离了官道。
前面有人骑着马开道引路,他身边现在残留的人,也只有十来人而已。
李容山的手指紧紧握紧了窗沿,手指深陷,骨节泛起了白色。
眼底是深刻的不甘心。
沈微慈看着李容山的背影,又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那个帘子。
她知道宋璋正在后面追她,要是她留下记号,宋璋就能更快发现她在哪儿了。
她屏住呼吸,能动的手指将自己剩下的绣鞋脱下来,往身后的窗外扔了出去。
这时候李容山正好回头,并未怎么理会沈微慈,只是坐着沉思。
她看向李容山:“我知道你想挟持我逃出去,要不你先放我在这里,我一定说服夫君不追你。”
李容山抬起眼皮,看着沈微慈,不说一个字,但眼底却是嘲弄。
沈微慈连忙又道:“我知道你不信,但是我这么颠簸下去,我的身体吃不消,要是我出了什么事,我夫君更不可能放过你了。”
李容山依旧不语。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糕点出来,伸手送到沈微慈的唇边:“宋夫人一天没吃东西,还有力气说话?”
沈微慈看着面前送来的糕点一愣,抬头看向李容山:“二殿下,我懂你的。”
“我听我夫君说过一些你从前的事情。”
“你做的一切都没错,我不怪你。”
“可我只想回到我夫君身边,你放了我,就如你常和我说的,一切都回到原来的样子。”
“往后你我没有瓜葛,我不会找你报仇。”
李容山看沈微慈没有要吃的意思,垂眸将糕点塞进她手里,眼神在灯下淡淡:“成王败寇,我输的起。”
“不需要一个女人给我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