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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蓝雪云在老父亲的一再督促下,抽时间,回了趟西京城南边的老家。去看看自己的三叔一家子。自己的父母亲年龄大了,身体经不起路上的颠簸折腾,自己只好代替父亲跑这一趟。
从自己的本心来说,自己是不想回去的,从小到大,三叔一家子和蓝雪云的心理距离是很远的。陌生感疏离感是与日俱增,几乎变成了陌路人了。
至于父亲自己,对自己小兄弟的那份深情,蓝雪云是理解和接纳的。当然,这本属于父亲自己的事情,蓝雪云觉得,自己是无权干涉过问的。
现在父亲年迈力衰,行动不便,又不停地,在自己面前唠叨,催促,甚至很激动的强行命令,想起来,父亲激愤的神情,好像三叔的事情,就是父亲自己亲儿子的事情,那样的表情,蓝雪云为了自己父亲身体的健康和心情,就答应了。
那天,蓝雪云到了老家,三叔家里,看见三婶的娘家人,来了一大群,都是她的娘家兄弟和侄子家属们,在里里外外给张罗着。
蓝雪云面对着上上下下,一群人,几乎没有一个人是认识的。只是看见他们的面容气质都似乎和三婶,有那么点点像,三婶看见蓝雪云进门了。
已经悲惨得,几乎到了毁容那样,佝偻着身子,驼着背,面无表情地,对蓝雪云说:“进来坐吧,你吃饭了没?给你下碗面?”
“不了,我吃过了。”蓝雪云很尴尬,几乎是僵硬得,把自己得脸拉到,铁块一样的程度,必须让自己共情到很到位的地步,她想到父亲的神情,难过的心情,她是从父亲的角度躯体察这份伤痛,毕竟这个三叔是父亲的亲弟弟,父亲伤痛的那个泪流满面的苍老样子,让蓝雪云的心沉到了谷底。蓝雪云的极度悲伤,完全和这里的气氛匹配上。
走进内屋,坐在一群陌生的面孔之中。还没坐定,就看见躺在床上的三叔,已经一夜白了头,看起来有些呆呆迟钝的样子,神智都有些不清楚了,木然地看着蓝雪云。两眼热泪哗哗哗地,挂在脸上。
蓝雪云赶紧,走到他面前,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叫了声:“三叔,三叔!多保重!”
看这一屋子的人,个个脸色凝重,神情悲凉,哭干了泪,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就在床边的一个女人说:“咱现在就是,要多少钱!娃回不来了。娃就这么没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哪还有,两个娃呢!这儿子才七岁,碎女子才两岁。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呀?”旁边的一个女人说。
蓝雪云知道,那天三叔的女儿苗子,去父母亲家里,父亲已经逼着母亲,给了五千块钱了。自己这次回来,主要是买了些礼物。看看自己的三叔。
说是苗子,去外面买东西去了。也没看见。至于这事情,最终怎么处理,蓝雪云是不知道的。只能默默的祝福他们一家子了。
这样的气氛下,蓝雪云几乎,没法多待一会儿。自己实在是,受不了整个氛围,是很压抑的,很悲惨的,甚至是凄凉的。
看到三婶的一群,复杂多样的娘家人。蓝雪云就告别了三叔三婶,拧巴撕扯着自己的身心灵,艰难地离开了三叔家。
转身离开了,这个群体,这个氛围下的每个人,让蓝雪云极度的不适应,她担心自己,在那里待的时间久了,会晕过去,或者呕吐,或者脑袋爆炸的。
表面上一脸凝重,可内心却几乎要崩溃了。急速撤离是内心,表面上,还要把自己变成了紫色茄子的味道。不敢有丝毫的表露在外,不合乎情感。
生命的急速流逝,在瞬间消失,这是三叔一家子如五雷轰顶,因为三叔三婶,是把自己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宝贝儿子身上的。车祸的撞击就是那一刻的事情,生命的最弱无力感,是叫人随时会惊魂失魄的。
蓝雪云心里快速飞奔着,就在转过身后,她此时此刻,还不敢过于张扬,必须放慢脚步,带着一份沉重感,缓缓的离开。
街道上,还有行走的乡亲邻居,蓝雪云不敢,有丝毫的闪失,以免给三叔三婶,带来更大的伤害。尽量让自己,多保持一会儿,凝重悲伤的氛围。她也知道,这样的举动很可笑,可入乡随俗的公序良俗,是文化传统的一部分。
自己不能和当下的气氛格格不入啊。遭到别人的耻笑或者排斥,就太可怕了。为了父亲的那份嘱托,和安慰需要,自己必须要完成父亲给布布置的任务,这行为是父亲和自己从有记忆以来,坚不可摧的互动模式。
蓝雪云一边慢慢地走,心里全是,这个小堂弟的身影、音容笑貌。
三叔本身,比父亲小十七岁,这个小堂弟,比自己的儿子大了五六岁。每次过年过节,回到老家,看到这个堂弟,宝安天真可爱,机灵贪玩,聪明灵性,长大后,帅气精明,社交活跃,本事见长,结婚后春风得意,儿女双全,幸福和睦。变成了三叔三婶的骄傲和全部希望。
谁会料到,就在那个黎明时刻,两个春风得意的青年,遇到一块了,两个踌躇满志的青年,高度默契地,加大油门,在黎明前的黑暗里,飞奔起来,相撞。
一个开着四轮的出租车,一个开着两轮的摩托车,带着自己的媳妇,火拼的瞬间,堂弟宝安,当场毙命。
全是黎明下的黑暗里,那颗心在燃烧,两个灵魂的激烈交火,碰撞。魂归西天的时候,谁也不会想到,还有另外一个灵魂的莽撞。本质上,都是不受控的灵魂,停歇不下来,节奏太快,失去了自己的掌控力。
摩托车和汽车,都是两个年轻人在驾驶着操控着,其实是两颗年轻的心的对撞,是两个灵魂的激烈冲突。车子里包裹的是灵魂的飞动和猛烈的欲望。
哦,自己的父亲,只有弟兄三个,没有姊妹,只有三兄弟。老三是最被娇惯的,从小贪玩,没有什么压力负担,全家的生活来源,都压给父亲了。
这个三叔从小,只会吃喝玩乐,打牌喝酒赌博。就是个任性的游戏玩乐。不管咋说,都是自己家族系统里的一份子啊。
蓝雪云知道三叔是父亲这一辈的人,这些都是在自己出生前,就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根本不在自己的掌控力之内。唯一能做的,就是看见、接纳、尊重、祝福。
走在故乡的小路上,蓝雪云的心情,是难以平静的。这个古老的村子,是在宋代就有了,一千多年了。
祖祖辈辈,都在这个村子,繁衍生存着。老房子,老门楼子、门墩、门槛、照壁子、爷爷的父亲盖的老房子,还在院子里,还住着人,还好好的生活着。
连父亲上小学中学时候的课本,都还在柜子里,放得好好的。还有爷爷的那把三弦,念珠和佛龛佛像都在呢。母亲的结婚时候,陪嫁信插,至今还好好的。母亲骑过的五十年多年前的,永久牌加重自行车,还在老屋里放着呢。
蓝雪云想着想着,泪眼朦胧,觉得肉体太脆弱了,灵魂才是不朽的。
灵魂能随时超越时空的界限。看见每个灵魂,都能出出进进,随时交流共鸣。那必须在有的肉体存活期,尽量满足灵魂的全部要求,去精心打造出灵魂的凝结物,存放地,储存空间,让灵魂恒久,地去安放在,更高大上的地方。配得上灵魂的尊贵和伟大。
故乡的田野,故乡的村落,故乡的房屋,故乡的那份亲情,都在故乡人的脸上盛开着,洋溢着,闪烁着故乡的光。在故乡人的心里,恒久地流淌着。
想起,来之前,父亲老泪纵横的模样。蓝雪云的心里,有无数个不舍不甘,不忍心啊。
一生有多长?百年人生,是最大值了。大约数在七八十岁。短的无法说,长的还是有尽头的。今生来世上一趟,活一回,就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才是不白活一回。
不能没有丝毫的敬畏心!对于生命的敬畏。生命的尊贵,在于灵魂,没有灵魂安放地的活着,是魂飞魄散的行尸走肉。是弄丢了自己的灵魂的苦寒悲惨。
黄泉路上无老少,这句话就是在提醒人,在那个时刻,离开,都是正常的,就像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有叶子落下来,不是秋天冬天有落叶。
小区的那个清洁工,那天说了,自己每天都要扫一堆落叶。每天都有落叶。生命每天都有生生死死,有人计算过,在地球上,每分钟有几十万人生下来, 有几十万人死亡,生生死死,来来去去,这就是生命的真相。
蓝雪云的思绪,一直跟着自己的脚步,在飘飞着。
蓝雪云乘坐公交车,到了县城韦曲街道,看见熙熙攘攘的人流人潮,远远看见樊川公园的秀丽风景下,情侣们在卿卿我我,一家子团圆幸福画面。
想到对面山上的杜公祠,那里是当年,杜甫来长安的歇脚之地。对了,小姨家,那个村子,叫甫店村,那是当年杜甫,来长安曾经住过的地方。长安城里,韦家杜家,都是名门望族。至今是长安城里的,寻常百姓家了。千年风雨洗礼,唯有生命的流淌里,飘荡着伟大的灵魂至尊啊。
山河广阔,世事沧桑,人流似水。一阵春风吹开百花香,白云给我一朵洁白的想象。一望无际的原野,让灵魂,去自由飘荡。那是生命的泉水,浇灌栽培的灵魂之花。
只有灵魂的反转轮回,从来都是清纯至臻的,没有那份沧桑和枯萎,破败。灵魂是不灭的,灵魂是人类,生生不息的原动力。
车子到了家属区门口,蓝雪云走下来,人已经累的不行了。先回家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