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仪怎么说也是元娉婷的亲表妹,给宫里递了口信,不久便有承恩殿的宫人来领着她到了承恩殿。
“表姐看起来气色倒是不错。”孙仪在小宫女的指引下在椅子上坐下,看着元娉婷领口处没有遮完的一个红印,意有所指地说道。
元娉婷听了这话,不禁脸色有些窘迫。
自从那日她与太子圆房之后,两人便默契地默认了二人之间的有名有实的夫妻关系,也就没有再维持身体之间的界限。
但与自己不爱的男人上床这样的事,被外人提起来,始终还是会有一点自己内心的隐秘被人给知道了的不悦,孙仪的话听在她耳朵里,就好似在说:“你表面上装得深情,可还不是耐不住寂寞。”
元娉婷脸上的神色顿时淡了几分,原本就是冷美人一挂的她此刻看起来便像是个冰山美人似的。
孙仪自从孙县令去世以后,见了许多以前不曾见过的人情冷暖,一看元娉婷的脸色,便知道自己刚刚的话她不喜欢听,于是便赶紧岔开了话题。
“表姐,我昨日上街遇到了一件特别稀奇的事情,你想不想听?”
元娉婷本是性子冷淡的人,听了孙仪的话,也没有表现特别感兴趣的神情来。
但孙仪还是说道:“昨日我上街,在街道上碰到一个首饰铺子的老板娘拉着秦祯去她店里买首饰。”
听到“秦祯”的名字,元娉婷总算抬头看着孙仪,等着她说下去的神态。
孙仪仿佛从元娉婷感兴趣的神情中看到了鼓励,便故意卖起了关子:“一间首饰铺子的老板娘拉着一位年轻公子买首饰,你说稀奇不稀奇?”
元娉婷道:“这有什么稀奇的,许是让他买给自己喜欢的姑娘呢。”
孙仪摆摆手,一脸神秘地说道:“我当时没想到表姐这么多,就觉得稀奇,于是上去问那老板娘,你知道她怎么说的吗?”
元娉婷听孙仪的意思,看来也不是她猜想的那样,于是配合孙仪道:“怎么说?”
孙仪手肘撑在茶几上,靠近了一些元娉婷,可说话的声音却很清晰,生怕元娉婷听漏了。
“她说她在欢场里待了十来年,看秦大人的身形,敢以她的一对招子发誓,保证她是个女儿身。”
元娉婷端茶的手一顿,盯着孙仪:“你说什么?”
孙仪十分认真地点点头:“表姐,你说稀奇不稀奇?那老板娘断定秦祯是女儿身,可若她是女儿身,又是怎么考上状元的?”
元娉婷想到了韩慎,别人不知道,可她在东宫看到过韩慎编纂的《四书集注》,若是有他的辅导,便是个庸才,也能考进大燕的前三甲。
她脸色一沉,难怪他不喜欢她,还骗她说他喜欢“男人”,原来如此。
正在这时,忽然听见窗外传来枯枝被踩碎的声音。
孙仪和元娉婷都是一惊,这是有人在偷听她们讲话?
元娉婷给旁边侍候着的小宫女递了一个眼色,小宫女会意,悄悄地走了出去。
小宫女出去了片刻,回来回道:“太子妃,窗户下有些新鲜的脚印,可是没看到人。”
元娉婷问道:“脚印是男子的还是女子的?”
“脚印娇小,应该是女子的。”
元娉婷便挥了挥手,让宫女退去了一边。
孙仪见元娉婷神色镇定,问道:“表姐可知道是谁了?居然胆大到连太子妃宫里的事都敢探听。”
元娉婷冷笑了一声,哼道:“左右不过是崔侧妃,崔家垮了以后,她也不是曾经的她了。”
孙仪听着这话,耳根一热,不禁就想到了自己,自从她爹去世以后,她也不是曾经啥也不懂的她了。
她面色担忧道:“这,若是我们刚刚的话被崔侧妃知道了,她告诉了太子怎么办?万一那老板娘看错了——”
元娉婷道:“表妹倒也不用担心,我们不过是私下里闲谈罢了,反正传出谣言的不是我们。”
孙仪听了,便闭了嘴,眼里精光一闪,她今日来的目的不论如何是达到了。
她跟娘回了张家以后,请人调查过,当年若不是秦祯提醒姚煦调查她爹,她爹也不会被下了大牢,死在大牢里,她跟娘也不会成了无根的浮萍,到处寄居。
——
晚上,东宫。
太子韩临在他的书房里看书,有小太监来禀告,说侧妃娘娘有很重要的话要与他说,让他今晚无论如何去西侧殿一趟。
看在亲表兄妹的份上,太子韩临虽然心里不耐烦,但还是去了西侧殿。
也不知道今日表妹又是在外面搜罗了什么稀奇的玩意,想让他看看。
其实那些东西都是他小时候喜欢的,可他现在已经长大了,喜欢的东西也变了许多。
在意识到表妹是在努力地讨好他,以一个女人的身份讨好一个他,希望得到他的宠爱,他便越发希望表妹能安安静静地待在西侧殿里。
他对于崔兰漪,连兄妹之情都靠血缘强行绑定,别说男女间的情谊了,他宁愿他们像以前一样,谁也看不惯谁。
进了西侧殿,韩临便有些不耐烦地问道:“表妹又有什么东西要给孤看?”
崔兰漪一改往日里总是神秘兮兮的样子,恭恭敬敬地给韩临行了一个礼,起身说道:“表哥先坐,我今日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
韩临在一侧的椅子上随意坐了,等着崔兰漪的下文。
便听崔兰漪说道:“表哥,我听说秦祯其实是女儿身,这可是欺君之罪。”
韩临一听,身体一顿,呵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崔兰漪没注意到韩临的反应有什么不对劲,继续说道:“是真的,太子妃的表妹在她屋中说的,连欢场里待了十来年的首饰铺子老板娘都敢拿她的一对眼睛打赌,说绝对不会有假。”
崔兰漪还在兀自说着,没有注意到韩临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等她说完了,才发现了大殿里异常的安静,便见韩临铁青着一张脸看着她,他的愤怒似乎并不是对秦祯,而是对她的。
她有些忐忑地说道:“表哥,秦祯这样的骗子,就该严惩才是。”
韩临不动声色地问道:“哦,怎么惩罚?诛灭九族吗?”
那日,他在俞府里意外撞见了秦祯换衣裳,回到东宫歇在了承恩殿里,可晚上却梦到了秦祯,第二日醒来便想通了秦祯是女儿身的秘密。
那个时候他震撼过,震撼她是如何以女儿身考上状元的,也纠结过,纠结自己以后该如何对待她,是不是要一直帮她隐藏她的女儿身,还是等自己登基以后,便找个理由让她安稳地退出朝堂。
他也彷徨过,彷徨自己那日在俞府房间里看见她后心跳的不正常,他明白那是他动心的信号,可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的这份心动。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曝光她的秘密,让她陷入险境。
她以女子之身,考中了大燕状元,入职大理寺后更是表现出了优秀的办案能力,如此人才,便是女子,那也是功大于过。
崔兰漪看着韩临的神色,总算明白了。
“表哥,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你知道了还帮她隐瞒?你难道是喜欢上她了?”
崔兰漪的每一个猜测都从韩临的沉默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她沉默着不说话了,觉得自己今晚好似一个跳梁小丑。
原以为好不容易抓住了仇人的一点把柄,回来找自己的枕边人替自己惩罚仇人,却发现枕边人居然喜欢自己的仇人。
韩临站起身,走到殿门口,吩咐道:“侧妃偷听太子妃说话,冲撞太子妃不思悔改,还跑到本殿面前挑拨是非,罚在西侧殿里闭门思过三月。”
守门的宫人们战战兢兢地应了,也不知自家主子说了些什么,惹得太子爷发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