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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宪担忧百姓之心不假,可莫说肃王现在还没反,就算真反了,他陆擎早已不是官身,也没本事做什么。

并非心中无百姓,只是如今他也只能自保。

游宪目光落在他的拐杖上,现在跌落困境的陆擎,比当年的自己还要落魄。

“陆擎,我也并非是想你做些什么,只是如今,你陆家得神明眷顾,频频显灵,肃王打的便是皇帝昏庸,神明降世的旗号,能打破这僵局的,恐怕也只有你陆家。”

肃王造反亦想得民心,缺的就是这么一个契机,若是没有陆家神明一说,造反一事至少还要耽搁,他们也还能有时间筹谋将来如何应对。

陆擎脸色微沉,当日在莱远镇碰上于衡,他是猜到了肃王用意,只是神明之事,他们陆家却是万万不能承认的!

“什么神明降世,纯属胡编乱造!”

“难不成,如今连你都信了那些怪力乱神的话?”

见他反应不似有假,游宪沉声道,“我自然是不信的!”

他自然清楚,陆阁老之名天下皆知,肃王不过是打着陆家的旗号,以此告知天下人,皇帝昏庸无能,残害忠臣,他要的是天下百姓相信,如此,他肃王造反,便占民心。

陆擎:“我知你想我陆家出面,平了外头那些流言,只是我陆家如今连自保之力都没有,实在无力再管其它,还望你见谅。”

说句不好听的,纵使没有这些流言,肃王也会反,京城的皇帝也在等着他反,天下大乱是迟早的事。

游宪哑言,心知自己这一遭是白来了,却也能理解对方的难处。

他从旁边的小厮手里接过盖了布的篮子,递给陆擎,“前往北地之路尚远,一些吃食,你带着路上吃。”

陆擎当即接过,“多谢,我如今戴罪之身,就不送你了。”

游宪沉默:“......”原先担心陆擎心高气傲不收,他还准备了说辞,却没想这老东西竟直接要了,半句客套话也没有。

看来一朝落难,性子都变了不少。

陆擎提着篮子,拄着拐杖往回走,想到什么,他突然停住,回头看游宪,“我知你一生就求个清名,只是若是真有那么一日,弯弯腰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活命要紧。”

他几乎能猜到,若肃王真造反,以游宪的性子,必然不会归顺,否则当初,也不会被赶出京,回到这寮县。

游宪冷哼,“你姓陆的自己腰杆弯了,还想拉着老子一块?”

陆擎并非是想他归顺肃王,只是危急关头,假意奉承亦是一种手段,保住性命以待寻反抗之机,而不是白白送死。

他劝人的话被堵回了喉咙:算了算了,拿人手短,就算游宪说话夹枪带棒的,指不定以后也没机会听了。

陆擎摇摇头,提着篮子回来,便被儿子孙子等人围住。

见几人神情担忧,他安抚道,“没事,只是见了个从前的朝中同僚。”

说着,他下意识将手里的篮子递给孙子陆行尧,却在瞥见孙子受伤的胳膊后,转手递给了大儿媳。

陆舟率先开口问:“父亲,那人寻您作甚?”

先前在莱远镇时,老头子就被带走一次,后来听行尧说起,才知凶险,如今才停在寮县没多久,便又有人找上来......这还不如就一直赶着路,反倒安全。

陆擎看着眼前几个小辈,想了想,还是没将肃王要造反的事说出来,以免吓着他们了。

“只是叙旧,给了些东西。”

他话刚说着,那边的大儿媳掀开布,看见篮子里东西,惊呼一声,“天——”

几人顿时都望了过去。

宋氏连忙将篮子递给陆擎看,“您瞧,都是稀罕物......”

其他几人也看向篮子,只见篮子里头是放了两包干粮,但底下却铺满了银锭,甚至还有好些金叶子,还有张面额百两的银票。

看着这么多银两,这会儿,他们倒是信了老头子的说辞,对方或许就真只是来叙叙旧。

陆擎心里却不是滋味,这个老东西,送吃食就吃食,怎么还放了这么多盘缠?

这个老东西一向抠门,莫不是把家里头值钱的全拿出来了?

不过,看方才他一身打扮,衣服料子也不便宜,想来家中如今情况应该还算可以......

只盼来日还有相见之日,自己才好回报他这份心意。

然而陆擎不知道的是,回到府中的游宪却将那一身华服脱了下来,命人将衣服送回去,自己则换了一身粗布棉袍钻进书房里,提笔撰写文章。

“咱老爷明明同陆老不对付,当年老爷离京,陆老还来说些落井下石的话......”

贴身小厮捧着华贵的袍子叹气,“连这袍子都是借人家的,怎么就把银子都给出去了......往后日子可苦了。”

借身好袍子到陆老面前可以挣回当年的脸面,但把银子都给出去,自己可就真不懂了。

跟随游宪多年的长随笑道,“你只知道陆老从前落井下石,却不知当时老爷蒙难,满朝文武,只有陆老出言相救。”

如今陆老蒙难,老爷送些银子,也算是报了当年之恩。

老爷当年在朝中没少给陆老使绊子,所以陆老当年专门出城追上老爷落井下石这事,倒真不算什么,毕竟老爷从前的那些友交,当年甚至连府门都不出,唯恐被连累。

这人啊,往往只有到落难的时候,才得见周围哪些是财狼,哪些是真心。

...

得了这么多银两,陆擎让三个儿子还有儿媳都分别藏好,这些银两现在用不上,但到了北地便是能安身立命的东西。

顾行昭忙完事情来的时候,正好瞧见陆阳在往身上藏银子,一旁的许氏也在帮忙。

她惊讶,“陆擎,你们哪来这么多银子?”

得知老祖先来了,陆擎当即将白天的事说了,和游宪说的,一句不落都说给了先人听。

当年抄家,游宪出城没人相送,他便拿了些银钱追出城去,但毕竟因为政见不同斗了好些年,实在拉不下脸说好话。

他本来以为,游宪今日是来落井下石的......是自己狭隘了。

陆擎:“晚辈也没想到他会送来这么多银两,倒是有些惭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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