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孤独执念
楚江看二人离去，便也策马前往中军主帐。
帐内，赫连良平正在擦拭那柄赤色宝剑，看到楚江进来，手下动作不由微微一滞，沉默片刻，轻笑一声：“你回来，是有话要说？”
“公子……”
“算了，真说出来，就显得我不懂事了。”楚江刚一开口，又被赫连良平出声打断。他把长剑收好，起身走出帅案，来到楚江身边，苦笑着摇了摇头，“燕行之啊燕行之，永远都是那么清醒，永远，又那么令人厌烦！”
楚江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开口说：“公子，燕将军的意思是……”
“我知道他的意思。”赫连良平再度打断，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烦躁，“他担心我们攻打梁王府，会让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甚至可能让西召举全国兵力来对付我们，是这样吧？”
楚江微微一愣，随即点头：“公子果然聪慧过人。”
“聪慧？在他眼中，我不过是一心为了找刘氏复仇而已。”赫连良平冷笑道，“可他有没有想过，这个机会有多么难得？梁王府兵力空虚，若能一举灭了刘淳，无异于砍掉顺天皇帝的一条臂膀，他的那些忧虑，也只是忧虑！”
停顿片刻，喟然长叹，“在权位面前，兄弟如何，父子又如何？刘闵当真会为了一个弟弟，放弃各地战事不管，任那些反贼侵吞他的江山？这种事情，他不是没有亲眼见到过，当年……”
“公子！”楚江心头一颤，连忙喝止，“慎言！”
就在此时，帐帘被掀开，项小满和张峰一起走了进来。
“怎么了这是？”张峰快步上前，在赫连良平与楚江脸上来回扫视，笑道，“大老远就听见了，你俩还会吵架呢？”
项小满站到张峰身后，看着楚江，冲着帐外晃了一下脑袋。楚江会意，当即拉着张峰出了大帐，一时间，帐内静了下来，静得有些诡异。
良久，项小满才轻声问道：“大哥难道真的不信，这天下有兄弟情深吗？”
“你想说什么？”赫连良平转过身，背对着项小满。
“我们之间也会为了利益而反目吗？”\/“你也觉得我是为了复仇？”
“大哥似乎很不喜欢燕朔？”\/“我若真是为了复仇，也该先宰了刘文康。”
“他只是想慢慢发展，不愿冒险而已。”\/“梁王府向来都有重兵把守，如此天赐良机，今后很难再有！”
两人自说自话，似乎根本就没把对方的话听进耳里，三句之后，又同时停了下来。赫连良平转过身，凝视着项小满，项小满也在凝视着他。
良久，赫连良平长叹一声：“你是否觉得我很情绪化？”
项小满摇摇头：“我知道，大哥是不愿浪费削弱朝廷实力的机会，至于杀刘淳，只是顺手而已。”
“你真这么认为？”
“嗯。”
赫连良平眼睛微眯，紧紧地盯着项小满的眼睛，那双眸子澄明清澈，不夹杂一丝污浊，似是在全力散发着内心的真挚。
“哈哈哈……”赫连良平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眼角竟流出一滴泪来，他再度转过身，不让项小满看到，“小满，你可知不论是项公还是燕行之，甚至连王叔夫妻二人，都认为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们觉得我一心只为了复仇，在我做出一个决定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曲解我的意图，从而忽视了整件事情的利弊……”
“大哥……”
“无妨，曲解就曲解吧，我从来没有否认自己的私心……”赫连良平又轻笑一声，“燕行之考虑的也在理，没准那顺天皇帝真就把他那个弟弟看的比什么都重呢，毕竟人心难测嘛，我们就不要冒险了，无非是浪费一个机会而已。”
随着赫连良平的妥协，帐内又静了下来。
项小满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对方的内心深处到底是什么样的，疯癫？深沉？痛苦？还是无奈？
似乎都有，可他过往的种种行为，又的确很容易让人费解。
或许真就如他所说，找刘氏复仇的心思一直存在，但也不过是顺手为之，并不影响整个行动的性质和结果。
可这一点私心，又总会让身边最了解他的人无限放大。
项小满突然想到了两个字，很符合他此时的心境，那就是，孤独。
赫连良平转过身，脸色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沉稳：“那些牲畜都安排好了？”
项小满一时没反应过来，稍稍愣了一下才说：“我让聂将军去处理了，应该快好了吧。”
赫连良平点点头：“那待会儿咱们就拔营南下，寻找时机与刘文康斗上一场。”
“好!”
这些战利品的交接很简单，也不用仔细核对数目，留下三百来只羊供一万铁骑食用，其余的全被连恭明带走就行了。
一个时辰后，大军拔营向着敌营慢慢接近。
与此同时，雍州军营地内，大军正在集结，准备向岷洮县发起攻击，只是出发之前，又出了一些乱子。
先锋大帐之内，刘文康冷冷地注视着趴在床上的唐九田：“唐将军若是不能再上战场，本将可以代你修书一封，送往梁王手中，辞了你先锋的职位。”
“呵，刘将军放心，末将好得很。”唐九田咬着牙，忍痛爬了起来，“区区五十军棍而已，还要不了我的命，我这便为大军开道，到时就看刘将军虎威，能否一举攻破岷洮了！”
“该怎么打，本将心中有数！”刘文康转身，又扭头斜瞥了他一眼，“大军会在半个时辰后出发，还请唐将军能快一点，若是再延误战机，可就不是五十军棍这么简单了！”
他冷哼一声，迈步走出大帐。帐外等着的魏璋与沈谭，对其见了一礼后，连忙进入帐中。
“老唐，你就不能服一下软？”沈谭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就算再瞧不上他，他也是军中主将，你老跟他过不去，别说自己落不了好，损失的是部队你知不知道？！”
唐九田一言不发，浑身颤抖的把铠甲穿上，更是疼得不受控制的连连倒吸冷气。
一旁的魏璋见状，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行了，别穿了！站都站不稳，上了战场也是白白送死，我再去找刘将军求求情。”
“老魏，你站住!”唐九田怒道，“有什么好求的，我是先锋大将，死在冲锋的路上不丢人！”
“你胡说什么？”
“哪里是胡说？”唐九田牙齿打颤，冷汗不断地从额上滑落，他却仍是满脸不屑，“那老小子心高气傲，仗着手底下的武艺，从来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前阵子就白白折损了我这么多雍州兵马……哼，当年若非徐云霆，凭他一介莽夫，也能攻破北凉？”
“行了，你就少说两句！”沈谭劝道，“你还说别人莽，也不看看自己，后背都打烂了还要逞口舌之利，要是邹大哥活着，一定……”
他话到一半，又无奈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不求就不求吧，待会攻城，你留在后军指挥，不要没头没脑的往城墙下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