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们听到宣远侯夫人失声喊出的那句话,个个脸上现出古怪的表情。
能成为长公主殿下座上宾的人,哪家不是底蕴深厚的贵族?
就算偶有新贵,也是要竭力融入这个圈子的,早将这个圈子明里暗里的规矩都了解了个遍。
这些繁琐的规矩中,家丑不可外扬就是顶顶重要的一条。
权贵们深知家族声誉的脆弱与珍贵。
一个家族的声望往往历经数代积累,稍有差池便可能毁于一旦。
任何可能损害家族形象的事件,都必须严格控制在家族内部处理,绝不允许外传。
虽然宣远侯府如今已经没什么好名声了,但就算是再蠢,也不该在样的场合,当众自爆家丑。
只能说明一件事,宣远侯府穷途末路到脸面都不要了。
宣远侯完全无视人们的眼光,紧紧握着自家夫人的手,望向姜缈。
目光中布满了愧疚之色,颤抖着唇角说道:“缈缈,你娘说的是真的,我们都被姜锦婳蒙蔽了,我们那样对你并不是我们的本意……”
但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儿,不用思索就明白宣远侯夫妇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将自己赶姜缈出府的锅,甩给那已经失去利用价值、且为家族蒙羞的亲生闺女上。
下一步就是祈求姜缈的原谅了。
若能挽回这个如今跺跺脚就能让京城抖三抖的假闺女,那便又能飞黄腾达了。
想到此处,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姜缈面上。
宣远侯是有点小聪明在的,仅仅只是说了一句,便闭上了嘴。
只是看向姜缈的目光中,又多了祈求之色,配上他憔悴的面容、短短几月就白了一半的头发,看起来就像是个可怜的老人。
很容易让人想起一句话:世上没有不是的父母。
姜缈看着他们夫妻二人,面色平静,眸色淡淡,高雅大方地笑了笑。
语气不轻不重道:“我只有一个娘。”
说着亲昵地挽起长公主的手臂,扶着她往回走,“娘,带我去看弟弟。”
“哎。”
长公主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说开了。
“你这个弟弟可乖了,娘生他的时候都没受罪,他就顺顺利利地出来了……”
姜缈笑着回应,“那我可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奖励弟弟了。”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厅内的气氛再次热络起来。
姜缈此刻表现得落落大方,太出人意料了,太正常了……
宾客们有些难以置信,这还是那个滚刀肉吗?
不少人想起姜缈刚被宣远侯府赶出来时,那些从宣远侯府流出来、说她恶毒贪婪的传言,不由得对姜缈生出怜惜之意。
多好的女子啊,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硬是被曾经的父母兄长们抹黑得那样不堪。
造孽哟!
顿时都对宣远侯夫妇厌恶不已。
别说跟他们说话了,就连多瞧一眼都是自降身份。
夫人们立刻默契地将话题转移到尊贵的小公子身上,再无人关注宣远侯夫妻二人。
即便是有,也是隐含轻蔑地瞥过一眼。
宣远侯额头上青筋鼓了鼓,下意识就要上前跟姜缈说些什么,却被宣远侯夫人紧紧拽住了胳膊。
宣远侯夫人红着眼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心急。
宣远侯紧紧攥起了拳头,不甘地看向被簇拥在中间的姜缈,到底是忍住了没出声。
今日给长公主殿下面子,他忍!
但过了今日,定是要跟姜缈说清楚的。
不管怎么说,他宣远侯府好吃好喝地养了她十三年,生恩不如养恩大,这份情可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
热闹之后,长公主有些乏了,宾客们适时告辞离去。
宣远侯夫妻二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没人注意,也没人关注。
景湛送景老夫人回景家后,迫不及待地赶了回来。
一跨进内院,就听见姜缈得意的声音。
“您就放心吧,能打败我的不是生活,是生活费,虽然我一无所有但一直没有饿死。”
长公主“噗嗤”一笑,“你并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脸回家。”
姜缈:“那我走?”
“不许走!”
景湛的声音从锦缎门帘外传进来。
他站在厅外,脱下厚重的狐毛外氅,就着丫鬟手里捧着的鎏金铜炉烤手,待去了寒气才掀开门帘走进去。
姜缈冲他甜甜一笑,“爹。”
景湛顿时一个趔趄,幸亏这具身体有着大将军的肌肉记忆,才及时站稳。
没有给从天而降的闺女当场磕一个。
景湛掩唇轻咳两声,掩饰尴尬。
“那个,缈缈啊,刚才送你祖母回去的时候,她说了,家里的财产分成三份,你们三姐弟一人一份,所以你不是一无所有。”
闻言,姜缈羞涩地一笑。
“这不太好吧,我觉得还是分成两份就行了……”
长公主故意板着脸,“长者赐不可辞。”
然后便听姜缈说道:“反正池戈修仙去了,也用不到了。”
长公主:“……”
景湛:“……”
这就对了,还是这样的缈缈让他们踏实。
姜缈将池戈去修仙界修炼的事情说了,长公主和景湛眼中露出羡慕之色,“缈缈,跟我们讲讲修仙界是什么样的吧。”
姜缈诧异道:“难道你们不该问池戈还能不能回来吗?”
长公主“哦”了一声,“他能不能回来啊?”
姜缈:“……”
“您这样是会伤孩子的心的。”
长公主突然就笑了。
握着姜缈的手,缓缓说道:“戈儿小时候啊,我总盼他长大,又怕他长大,孩子大了,总会有他的地方想去,有他的梦想要去实现。”
“我们做父母的,对子女最好的爱就是支持他,不去束缚他那双渴望自由的翅膀。”
“我欣慰,也骄傲,我的戈儿不是人们口中的纨绔废物,他都修仙了呢。”
顿了顿,又道:“家,永远是他的家,他要是飞累了,随时都可以回来呀。”
姜缈心道,您要是知道修仙界的残酷,您更不会束缚他的翅膀,会砍掉。
口中却道:“这我就放心了,我好怕你喜新厌旧,毕竟他答应让我继承他的遗产的。”
长公主刚刚酝酿出来的情绪瞬间消散,伸手揪住姜缈的耳朵,“你这么喜欢钱,嫁给北书好了,整个大丰都是你的。”
姜缈咂了咂嘴,“您可拉倒吧,国库啥样我还不知道?”
长公主尴尬地笑了笑,“呵呵,暂时的,暂时的。”
转换话题道:“缈缈,你这次回来不会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