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江永生缓慢地摇摇头，断断续续道：“先别去。”
“待衙役走了再去。”
“爹！”江明辉不可置信地紧盯着他爹，不敢相信这是他说不来的话：“衙役走了还有啥用？”
“慌什么，”江永生不悦地皱了皱眉，声音被烟熏得有些暗哑：“你现在去能做甚？”
“你是能拦着衙役抓人，还能替你大哥被抓走？”
“我……”江明辉语塞。
“一会儿衙役走了再去。”江永生举着烟锅往嘴里送，烟嘴几次颤抖着从唇边擦过。
“到时再去把你侄子侄女都接过来。”
屋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刘氏拉扯着江明辉回了自己屋子，她打算今儿一整天都要守着他，万不能让他偷跑出去了。
两个小的也跟在父母身后出了门，屋里只剩下江永生和杨氏两人。
杨氏回了炕上她常坐的地方，随手拿过方才扔到一边的针线框。
手上虽忙着，眼神却不时飘向一旁闷头抽烟的江永生。
这老头子，杨氏撇了撇嘴，这回倒是难得脑袋清醒了。
江永生本就心烦，被杨氏这样一看心里更加难受了，他索性背过身去，自己一个人面对着墙壁。
平常总是香甜的水烟今儿入口却成了满嘴的苦涩，江永生憋着一口气，只觉得自己满心的苦涩却说不出口。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只能选择保住肉多的一边。
江明顺一下船就被人拉住，他刚迈出一只脚，旁边就伸过一双手把他拉了一个踉跄。
来人是江明荣，此时正一脸焦急地不让他走：“明顺哥，先别回去。”
江明顺看清楚人后疑惑问道：“怎的了？”
见他神色紧张，不由也是心头一跳：“你家里出事了？”
“可是要借船？”
“哪是我啊，”江明荣四下打量一番，压低声音道：“是你家，你家里来了两个衙役！”
江明顺惊讶地停下动作：“衙役？来我家？他们来做甚？”
“听说、听说，”江明荣支支吾吾道：“听说是来抓你……”
“抓我？”江明顺震惊地睁大眼睛：“我咋的了？为甚要抓我？”
江明荣摇头：“我也是听旁人说的。”
见江明顺提脚要走，他赶忙上前两步挡在前面：“明顺哥，不若你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躲吧。”
“趁他们还不知道你回来了。”
江明顺推开挡在面前的江明荣，加快速度往家跑去，只留下一句话：“不成，你嫂子和侄子侄女还在家。”
“唉！”江明荣一咬牙，望着他的背影也追了上去。
江明顺虽不觉得自己犯了啥事儿，但头一次听说有衙役上自己家来了，一路上心里都在都在打鼓。
又加上跑了不短的距离，待他到自家院前时已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呼…”他撑着双膝弯腰喘气，抬高声音喊道：“都……呼…呼，让一让……呼……让我进去啊！”
围在最外面的人听到声音后回头，见是江明顺，立时便扯着嗓子喊：“大家都让开！”
“让开！”
“江明顺回来了！”
原本安静的人群霎时便嘈杂地如同炸开了锅。
“明顺啊，有衙役在你家，你赶紧进去吧！”
“是啊，都来了好一会儿了，你动作快些！”
“可别让人怪罪了！”
江明顺充耳不闻，从人群让出来的空隙里挤了进去，只留下背后还在议论的一群人。
有人道：“我就说他不是跑了吧，这不是回来了？”
“方才谁说江明顺是因为怕被抓所以跑了的？缺不缺德啊！”
有人撇嘴：“他定是不知道有衙役来了，不然一准要提前跑。”
先前那人不乐意了：“你说啥哩，你当谁都像你们赵家人似的，全是怂货！”
这话一出，其他赵家人也不乐意了：“你们江家人好！好到把衙役都招家里来了！”
“那也比你们赵家人强……”
一时之间，外头竟吵翻了天。
……
“衙役出来了！”一片嘈杂声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原还在吵架的人立时闭了嘴，众人齐刷刷回头，目光落在从门里走出来的几人身上。
面前的场景显然与在场绝大多数人的心理预期不大一样。
只见两名衙役走在中间，江明顺和李村长一左一右跟在两边。
最让人震惊的却是四人脸上竟都是满满的笑意。
江明顺和李村长两人已是乐得牙花都露出来了，两名衙役也不同往常村里人见到时的颐指气使，反而正语气温和地笑着同江明顺说话。
目送李村长和江明顺两人同衙役离开，围在门口的人群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良久，看到了全程的江明荣双手抱胸，发出一声嗤笑：“有些人，热闹没看到，也该散了吧？”
有人悄悄从后面离开，也有人脸上挂不住，嘴硬道：“谁知这一趟送出去，还能不能回来了？”
他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理亏，说完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这人一走，陆陆续续又有人跟着走了。
“行了，没啥事儿，大家都散了吧！”江明荣挥了挥手，率先转身离开。
大部分人下山是真看完了热闹要回家，却也有一小部分人不知抱着什么想法，竟一起守在了路边。
这是从河边回村的必经之路。
果然，没等多久便看到了村长的身影。
“村长，那两个衙役和江明顺哩？”
李村长似笑非笑地看了几人一眼：“怎的，你们也想同衙役聊聊天？”
最先开口赵三林摸了摸鼻子，嘻嘻哈哈道：“哪儿啊！我这不是关心江明顺吗？”
“他今儿这一出可把我们吓得够呛！”
另外几人一起附和：“是啊！”
“咱也跟着一起担心了一天。”
“幸好没连累咱们村哩！”
几人吵吵嚷嚷跟了李村长一路，千方百计想要套出些口风来。
任他们在旁边急得抓耳挠腮，村长就那么老神在在地往前走，时而回答几句话，但就是说不到点子上。
直到到了自家门口，李村长才正色道：“人家衙役这是来给江明顺送奖赏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