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如水,无语凝噎。
两个人就在童年嬉戏过的院子里,面对面站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只是眼里蕴着不同的情绪,卿予擦掉眼泪,故作月白风清的洒脱。
维持一贯的冷硬,万万不敢承认内心深处有和他一样的追忆与难过,
而李狗子沉默须臾后,毫不掩饰自己的沉郁悲戚。
“我知道,我的阿予,今生你不理我,又把来生许给了崔逖,所以说,今生来世,你都不要我了,对吗?”
这个狗皇帝,此刻声声都是诘问控诉,从来说话都最为诛心。
他这样问,让卿予没办法回答他,眼里却又被惹得蕴满了热泪。
思索良久后,她才回答他,带着一点洒脱之气。
“九哥哥,诗歌里写——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阿予把这句话赠给你。”
她真心希望他能忘记过去,才能洒脱肆意。
“哈哈哈哈。”
李皓宇一瞬间被气笑了。
“好一个林卿予!”
“果然你就是最绝情那个。从来都是在给人希望的时候,再往我的心上来上一刀。”
苍龙广袖下,李狗子骨节分明的手攥紧成拳,他恨得咬牙切齿。
一点点控诉卿予给他造的孽。
“东宫里,你可以一边喂你男人毒药,一边言笑晏晏,和他缠绵。
你还可以在 他身边哭泣耍赖一夜,等他以为,夫妻又可同心之际,就决然弃他而去。
你甚至还可以在他放下尊严,重新聘汝为妇时,做出逃婚这样惊世骇俗,背信弃义之举。
甚至你也可以,让他已经放下后,你,你还睡,睡他!……
李皓宇终究越说越气,胸口急促起伏,一张脸涨得通红。
卿予真怕他说的激动,这番就气死了。赶紧回屋给他奉了一盏茶。
“你勾搭朕,和他一夜风流。你简直是……”
卿予正递茶给他,闻言又羞又囧,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见狗皇帝还没来得及饮那盏茶,她劈手夺回来,把茶盏扔了。
“对,就是如此,你对我不就是如此吗? 给了的也夺回去,我视你为珍宝,你就好践踏我心。”
“你射我一箭,我悉数已经还你。”
卿予胡乱说道,实在辩不赢狗男人的狗嘴了。
“那日我要是不射你,你能活着走到六哥身边吗?箭法百步穿杨,那日对准你右肩,你偏偏回头,唉,…我破六哥指日可待,你去他那边,最后只能算作谋逆。我那时候,是真心要放你和崔逖的。”
“圣上觉得我就好过吗?女子出嫁从夫,你今日口口声声说太子妃是你发妻。东宫中,丽雅来了。你给过我心安吗?
这些年,我一个人踽踽独行,你给过我什么?圣上,求您放下吧。”
知道多说无益,她背过身,直接下了逐客令。
“您请回吧,我累了。”
而瞧着那抹倔强又单薄的身影,李皓宇沉吟不语。
此时予儿的话虽然不多,也道尽了她心里这么多年的委屈和幽怨。
此时,温铁君在院门处,几番催促回宫,
纠缠这么久,月影上移,皇宫里宫门就要下钥关闭。
“予儿,我走了。过几日再来看你。”
李皓宇静静站立了一会儿,向她道别后,转身离去。
而听到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卿予似乎卸去浑身力气,和这样一个睿智狡黠的男人周旋,是何其劳心劳力的一件事。
如今每一夜的梦里,她已经有了哥哥,有了崔逖,已经觉得够了,为何他还非要挤进来,加深她的罪和悔。
既然已经分开,他为何还要招惹她继续去恨他呀?
卿予拍开往日里藏起来的一坛子黄酒。
不喝点酒,想不起和他的往事来。
今夜她要好好想想,东宫里,为何他会休她,难道真的是她提出的和离?
卿予无边迷茫。
酒一旦上头,可以开启很多心头的旧事。
如穿越旧河山的剑矢,扎在心头的裂缝里。
从来隐隐生痛,难以愈合。
……
东宫那一日,卿予不死心,还存着妄想。
求了半日,终于见到了太子。克奉笑嘻嘻的说,太子爷请她过去。
一见面,她就忍不住问,——
“阿吾,你说天上可不可以有两个太阳?昔日恩爱不疑的两个人,两两相望。唯余失望。
空气里冷如冰块。
李皓宇眼神中闪过的空洞让痛心疼。可是也让她生出几分恼恨。
要知道,那时他的茫然和思念不是因为盛装出现在他跟前的她。
“所以,一个男子,他的心里也不会有两片一样的月光。”
得不到答案,卿予直视他,缓缓说出了自己下的结论。
尽管知道,此刻的她一点不温婉可爱,在逼他做选择。
可她也很想知道,那个让她长大后,嫁他为王妃,在不久前,还对她一遍遍说不离不弃,一生挚爱的人,在他心里,她能否胜过丽雅?
丽雅,只是两人生命中的一段插曲,还是会长久回响不绝呢?
卿予久久看着眼前冷漠的男人,逐渐的失去从容,甚至带着悲伤祈求的神色。
其实这时候,答案只需要让她知道,她略胜丽雅一点儿就行。
只要他告诉她,丽雅是一段过眼烟云,那卿予会愿意去拥抱他,爱怜他,取悦他。
多少委屈和孤独,她都能承受。也不管老皇帝如何挑拨。也不管以后,他要充盈后宫。
是的,只要不要让她再忍受彻骨的孤独和寒冷。没有他的夜,她熬不下去了。
没有爱了,也可以有些寄托。
等有了孩子,再转移寄托。
“丽雅已经死了。你还要吃她的醋吗?”想不到,他依旧在质问。
“难道我不该吃醋吗?你不是很满意我是一个妒妇的吗?”
卿予痴痴一笑。
所以做不了解语花了,那就发疯吧,毁灭吧,两败俱伤,做回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