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不逢紧锣密鼓得筹备下,林不疑的冠礼如期而至。
沈不逢坐在屋中瞅着自己手上刚刚雕好的梨花玉簪松了口气。
还好自己之前经常给年纪尚小的林不疑雕过不少木头雕的小玩具。
比如说木头小鸟,木哨子之类的,本来他也不会雕这些小玩意。
后来他为了自家小长腿专门去找人学了一段时间,雕的小东西多了自然就熟练了。
明日就是自家学生的冠礼,也不知道小长腿会不会喜欢这个礼物。
与此同时坐在东宫的林不疑望着窗外摩挲着玉佩。
明天就是他的冠礼,他已经成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人。
他自然不论从哪个方面都不希望沈不逢再像从前那样,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对待他。
林不疑坐在桌前,从桌案上的书堆中抽出了两本话本子来。
这些还是他前些日子偶然听到侍女们说的现在京城中流行的爱情话本。
那天他出宫的时候鬼使神差地买了两本,藏在马车里就带回了宫。
他倒要看看这京城里面流行的爱情话本子能写出个什么所以然。
林不疑这一看直接看到了傍晚,赵公公站在门外轻轻敲了敲门,“殿下,该用晚膳了。”
林不疑看得入神听见敲门声猛地被吓得一哆嗦,赶紧将手中的书塞进了那一堆书中间,“进来吧。”
用完晚膳后,赵公公不忘叮嘱林不疑今天要早些睡,明天冠礼要起特别早。
当今太子的冠礼的场面自然是非常大的,不过有一点林不疑非常不满。
主持冠礼的并不是沈不逢,而是皇帝找的另一位大儒。
皇帝给出的理由是沈不逢太过于年轻,并不适合主持太子的冠礼。
林不疑虽然心中不满,但是在沈不逢的安慰下还是没有闹的太过分。
翌日天还没亮林不疑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还不等他再多迷糊一会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他以为是今天为他整理头发衣服的侍女也没有太在意,穿好内袍后便对着门外说了声进来吧。
冠礼要穿的外袍格外复杂,林不疑自己自然是穿不好的。
让他没想到的是,进来的竟然是沈不逢。
林不疑看清来人赶忙迎了上去,“老师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沈不逢瞅着自己面前眼睛亮亮的小狗似的自己学生抿了抿唇,“好了好了,站在那别动。”
林不疑虽然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不再动弹。
沈不逢关上门蹭到林不疑身边,抬手取下摆在架子上的外袍仔仔细细地帮他穿了起来。
林不疑低头就能闻到沈不逢发间好闻的花香。
他一时间有些不合时宜地想,现在这一幕好像话本子里的妻子准备送丈夫出门的时候。
林不疑越想脸越红,而沈不逢垂眸整理的认真,丝毫没有发现林不疑的脸已经像煮熟的大虾似的。
十几分钟后,沈不逢瞅着已经穿的十分规整的林不疑松了口气。
前些日子他就忙里抽空去找了侍女学怎么给人穿冠礼的衣服。
现在看来他学的还挺不错,给自家学生穿的格外规整。
林不疑只感觉此刻的自己像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粽子。
沈不逢又抬手指了指桌子,“坐过去吧,为师给你束发。”
林不疑小鸡啄米般点头,几步蹭了过去。
沈不逢认认真真地给林不疑梳着发,而林不疑凝望着镜中的他。
林不疑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浸泡在蜜中,泛出柔软的甜。
沈不逢悄悄地拿出自己刻的簪子挽进了林不疑的发中,“好了,快看看怎么样。”
林不疑一下就发现了沈不逢用的簪子不是赵公公昨天给他准备的。
他十分惊喜地扭过头去,“这是老师给我准备的礼物吗?”
沈不逢眼中含笑,“这是我亲手刻的,喜欢吗?”
林不疑自然是非常喜欢的,眼中仿佛有星辰般闪着亮光。
沈不逢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快出去吧赵公公在外面等着了。”
林不疑虽然心中不舍,还想再和沈不逢独处一段时间。
但也如同沈不逢说的那样,他再不出去的话要误了时辰。
林不疑磨磨蹭蹭地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跟着赵公公一路走远。
沈不逢依靠着门框,直到看不见林不疑的背影才低下头咳嗽起来。
他还记得自家小长腿喜欢梨花,他也知道不是自己主持冠礼小长腿会不高兴。
但是皇帝已经决定好的事情谁也不能违逆,包括林不疑。
沈不逢低垂着眼睫看着廊下已经含苞待放的白雪塔。
皇帝的心思他自然明白,他虽年少时就已经名动京城,但到底不如那些大儒们有资质和分量。
沈不逢偏过头去捂着胸口咳嗽地愈发剧烈,眼前的景色都有些模糊。
他脑子中的情绪有些昏沉,皇帝的意思他怎么可能不明白。
自家学生已经及冠,自然不再需要他这个太子少傅。
更何况他现在这个身体完全是靠药吊着,能活多久都是未知数。
皇帝这是想再找个人辅佐林不疑,以防万一。
沈不逢靠着门框缓了半天才觉得好了一点。
他偏头望向天,时间已经快到了该和其他官员一起出发前去观礼。
沈不逢站在官员中揣着袖子,远远地望着正在进行的冠礼。
他身旁不断的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他作为太子少傅,陛下却不让他做主持冠礼的,陛下的态度可想而知啊...”
“也说不好,陛下许是体恤他身体不好才不让他主持的吧。”
“嗐,看见台上主持冠礼的那位了吗?桃李满天下的李大儒,这哪是他一个病秧子能比的。”
那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说话的语气过于酸气,他顿了顿:
“虽说他也算是有才了,几岁作的诗就能让他名满京城,又是那一年的状元郎。”
“但是比起李大儒来说肯定还是差远了,人可是名满天下的大儒。”
之前和他搭话的人似乎也觉得他这话过于牵强,对他这几句话干脆默不作声。
沈不逢揣着袖子静静地望着台上的林不疑,好像刚刚那几个人讨论的对象不是他似的。
站在顶端的林不疑自然也注意到了沈不逢。
虽说冠礼还正在进行,但他时不时就会偏过头去偷偷看沈不逢一眼。
沈不逢也感觉到了自家小长腿的目光,他朝着林不疑温柔抿唇。
他本来想坚持到冠礼结束,但显然他的身体并不允许他这样做。
一旁的小太监看着沈不逢摇摇欲坠的样子赶紧走上前去扶住他。
太子殿下可是叮嘱过他们了,若是沈不逢身体不舒服他们得赶紧把人带下去休息。
沈不逢接过小太监手中的帕子走到一旁咳得昏天暗地的。
他忽然感觉自己喉间漫着一股血腥味,展开帕子上面浸着血色。
眼尖的小太监瞅见沈不逢咳了血一下子就着急起来,慌慌忙忙地要去找太医。
沈不逢轻声叫住了他,摇了摇头,“不必了,等下冠礼结束的时候替我转告太子殿下。”
“就说臣身子不适先回府了,不要告诉他我咳血这件事。”
小太监满脸为难但还是先答应了下来。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位太子少傅扶着一旁的树站了起来。
小太监站在原地望着已经兀自走远的沈不逢瘦骨嶙峋的背影。
他忽然感觉自己心底也弥漫着一种不可言说的难过。
站在最前方的林不疑在人群中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沈不逢的身影。
接下来的冠礼流程他走的有些心神不宁。
站在他身侧的那位李大儒没说什么,但是有些不满地微蹙了一下眉头。
虽然他面前站的是当今太子,但是他也是大儒自然有他自己的风骨。
李大儒撇过头去悄悄撇嘴,说是太子以后当不当的上皇帝还不一定呢。
冠礼刚结束,林不疑就匆匆找上了那个小太监,“看见本王的老师了吗?”
小太监赶紧跟林不疑说沈不逢身子不适先回府了。
他犹豫了半天还是硬着头皮说,“奴才方才瞧见沈大人咳了血...奴才说要找太医沈大人不让奴才去。”
林不疑马上就急了,穿着刚刚冠礼披上的一层又一层外袍就要往外跑。
“太子殿下,陛下召见。”
林不疑被这一句话定住了脚,“张公公,本王现在有要事稍晚的时候自会进宫向父皇请罪。”
张公公拦在了林不疑面前,“殿下,陛下已经在等着了。”
林不疑心焦如焚,想越过张公公直接离开。
“你要往哪去啊。”
林不疑听到自己背后的声音转过身去,“参见父皇,父皇儿臣...”
皇帝打断了林不疑的话,脸色也算不上好,“朕知道,你从前可不是这样啊太子。”
林不疑咬着牙低下了头,“儿臣知错。”
皇帝摆了摆手,“知错就跟朕来,别让朕失望。”
林不疑一言不发,刚刚还明媚的天气忽然阴云密布了起来。
沈不逢靠在窗边看着窗外刚刚下起的细密的雨。
侍女端着药低头走进来,“大人,该喝药了。”
沈不逢有些恹恹地咳嗽了两声,“放那吧,我等会喝。”
侍女点头,“您一定要记得喝啊,这药不能放太久。”
叮嘱完后,侍女又低着头离开了屋子。
沈不逢看了一眼还正在冒着热气的药又转回头去。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两天皇帝恐怕就要宣布换人做太子太傅了。
人选应该就是今天主持冠礼的那位李大儒。
沈不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是说他在意这个官职高不舍得撒手。
这位李大儒他也有所耳闻,的确是一位博学鸿儒的。
但是他实在是不适合辅佐林不疑,这人有点过于迂腐且有点太过于会审时度势了。
要是说难听点就是这个人略有一些墙头草。
沈不逢压根不放心把自家学生交到这种人手上。
他脑中的思绪如同窗外的雨一般纷纷扰扰。
皇帝的下的圣旨无论是他还是林不疑都不能违抗。
放在桌案上的药已经完全冷了下来,但沈不逢却完全没心思喝。
过了半个时辰侍女进来看见已经冷透的药满脸毫不意外地端了下去加热去了。
窗外的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沈不逢下了榻把侍女刚热好的药一饮而尽。
再次加热的药苦的沈不逢眉头蹙的很紧。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恐怕他家小长腿正在和皇帝对峙。
他刚搁下药碗,宫里来的公公就举着拂尘进了门:
“沈大人,和咱家进宫一趟吧。”
沈不逢毫不意外地整理了一下衣服:
“知道了,走吧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