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霜低头跪伏在地上，周围的宫女不明所以，也都一并随之跪下。
“跪什么……”任惟寒垂下眼，手指抚过身上的蟒袍，虽说上面的花纹是用金线绣成的，可是入手却并不粗糙，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出神入化的绣技。
唯有手臂处的短刀冷硬，还似从前一般，不知何时起，他已富贵加身，竟然也有了处置别人的权力。
“宫中苦寒，生些虫蚁也是自然，起来吧。”任惟寒的声音很轻柔，似乎全无怪罪。
“只是日后椒房宫与人的往来必定不少，本宫想知道库房中，还余下了那些堪用的东西？”
话虽如此，玉霜却跪在地上没有动:“奴婢有罪，请殿下责罚。”
任惟寒垂眸看着地上跪着的玉霜，询问道“这些年你劳苦功高，何罪之有？”
“奴婢……”思绪飞快的闪动，宫中众人盗卖财物乃是重罪，玉霜只能含糊其辞，她低头，光洁的地板上反射着自己扭曲的影子。
从秦贵妃手中领下这份差事，她就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椒房宫，要变了。
“奴婢任职掌事女史，却对库房未曾多加打理，致使珍宝损伤，有负圣恩。”
任惟寒看着玉霜，她在椒房宫十几载，行事谨慎不曾露出过把柄，便是纵容那些人动手脚，也不过是任惟寒暗自的揣测。
若当真论起来，比起外头那些折辱他的人，任惟寒对玉霜的印象还要好很多，但任惟寒都放过了那些人，玉霜却必须死。
“去将库房的东西整理出一个名单，两天后本宫要在其中挑选东西，进献给父皇。”
任惟寒复杂地看了一眼玉霜，一句平淡的吩咐宣告了她的死局。
那些东西定然是找不出来了，不论是众人盗卖，还是椒房宫财宝失窃，玉霜身为掌事女史，她难辞其咎。
“是。”玉霜对着任惟寒叩头，起身离去。
安静的内殿里，任惟寒几乎能听见身旁的宫女紧张的呼吸声，他垂下眼，叹了口气:“青玉如何了？”
“回禀殿下，昨夜已经请太医来看过，青玉她只是伤了皮，没什么大碍，蒙殿下恩典，现下正在房内休息。”
宫女胆怯地瞟了一眼任惟寒，库房的那些东西，玉霜定然是变不出来的，太子这般说，不过是逼宫里人认罪罢了。
“可要奴婢将青玉唤来？”
与其说是针对玉霜，不如说任惟寒是在拔除秦贵妃的爪牙，椒房宫的这些人各怀鬼胎，就算任惟寒不欲与他们计较，也不可能将他们长久的放置在身边。
“不必，让她好好休息。”任惟寒摇摇头。
如果玉霜聪慧，主动领下罪责，再推出几个替罪羊，其余人最多被散入其他地方，至少还能保全性命。
“你也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宫女齐齐行礼退下:“是。”
任惟寒走到桌边，平安扣已被人收捡回了匣子，他垂下眼，估算着时间，现下，玉霜恐怕已经在训话了。
正如任惟寒所想，此时的殿中，站满了人。
玉霜站在最前面，沉默地看着这些人觑着她，又与同伴小声地交头接耳，嘈杂的议论声嗡嗡作响，如同夏日恼人的虫蚊一般。
这群庸才，全无大祸临头的紧张，反而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始终只是不堪大用的伥鬼，离了主子就毫无用处。
这样的人，就算留下来，离了她的挟制，恐怕也再难托付大事，说不得，还会留下祸患。
“啪。”玉霜抬起手，轻轻地一击掌，众人立刻安静下来，纷纷抬头聚精会神地盯住玉霜。
想要从她身上，窥见应对近日变化的方法。
太子殿下变了，他有了心思，有了权力，椒房宫的局势已经被一朝打破，他们却还没能找到应对的方法。
“太子殿下有令，限我们两日内整理出库房的事物。”玉霜慢条斯理地说着，不出意外地看见了众人眼中的惊惶。
“从前皇后娘娘在时，库房便常有打理，只是这些年，殿下年幼疏忽了。”
“如今太子殿下立功，人情往来自然不少，我等需将这些年的封赏重新登记入库……”
玉霜只当盗卖之事全未发生，当真事无巨细地吩咐起
“玉霜姑姑。”椒房宫之事，乃是众人合谋，他们一群失势的宫女太监，哪儿有路子把那些东西卖出去？
更多银两，都落入了秦贵妃的腰包，他们不信玉霜身为秦贵妃的大宫女，能够置身事外，立刻有人抬手询问玉霜的意见。
玉霜止住声音，将目光投向那人。
“自皇后娘娘仙逝后，库房就再未整理过，里头进进出出的东西也多，如今要在两日内理出个名堂实在是困难……”
那人贼眉鼠眼地瞟着玉霜的脸色，试探着底线。
“麻烦姑姑向殿下讨个恩典，再给我们宽限个几日？”
其余人闻言，也纷纷附和:“是啊，这要做的事儿也多，两日怎么理得出来……”
“殿下仁善，不如再求求他……”
玉霜并没有打断他们可笑的发言，而是安静地看着他们找出五花八门的借口自我开脱。
别说宽限几日，便是宽限十年，他们也找不回那些东西，之所以这般要求，不过是这群蠢货想着拖延一下时间。
说不定拖到十日、二十日、三十日……太子殿下忘了呢？太子殿下有势了呢？又或者他们找着机会，离开椒房宫了呢？
“放肆，”玉霜目光一冷，众人随之噤声:“这是殿下的命令，岂容我等奴才质疑!”
“时间不够，那晚上也不必歇息，什么时候把库房理出来，什么时候休息。”
如此不近人情的命令，让这群人为之一震，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太子是主子，他们是奴才，哪有奴才教主子做事的？
这时候这群人才恍然大悟，这件事情不容他们胡搅蛮缠。
“玉霜姑姑息怒……”方才提出疑问的人见状，立刻谄媚地笑着，奴颜婢膝地打探着。
“宫中鼠蚁成灾，库房里不少东西都被蛀了，这该如何向殿下交代？”
他们不信玉霜就没给自己留下个保命的手段，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