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所在的船,他脑子没有勾画出大致的轮廓,不过海盗船常年漂泊在海外,一般不往陆地跑,他们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都在船上完成,只要习惯了,其实粗俗的海洋日子没什么不好过的。
有海盗资格证的人往陆地跑也不犯法,但是有时间限制,地狱上之所以不对海盗这类臭名昭着的人赶尽杀绝,还离奇当然赋予他们猖獗的特权,在于上层的统治者们要借刀杀人,每天的新魂那么多,不挫挫他们的锐气,心里不平衡不舒服。
除了借刀杀人,当然还有一个能说得过去的最基本要素,那就是罪行小岛不是个地广人稀的大陆,它展示的国土面积只是那么大,不可能随着人数的增多而加大。
为此分支出去的海盗,为缓解人口压力做出来突出的贡献,做海盗要有一个基本的身份,那就是首先要成为小岛的正式居民,然后才能参加海盗训练营,去学习一些海上知识赢取证书毕业。
身为海盗住在船上,有太多不可控的因素,在你选择成为海盗的那天,就相当于放弃了小岛居民的身份,对海盗来说取得资格证的那天,就代表他们被驱逐出了这个国家。
未来广袤无垠的海洋,是他们无拘无束的向往和家园,可以回到小岛游玩,但小岛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国外,你只有最多停留多少天的一本上限的护照。
许多着名的海盗一生都在海上度过,就连死也在海上死,他们中不可能有长生不老的,因为只有住在罪行小岛上的人,能在这片恩赐的土地上延缓衰老,能长生的人是少之又少。
船岛上的人也得体验生老病死的过程,远离小岛生活的海盗就更不用说了,每天风吹日晒烧杀抢掠坏事做尽,到头来到老了,兴许就不再是当初意气风发的新海盗了,但他们从不畏惧死亡,怕的是不死。
两个人坐在栈道的尽头焦急万分,来来往往很多船只,唯独见不到海盗船的身影,很少有海盗船靠港,因此如果有箫飒,眼力好能立刻辨识,见到的海盗船不容置疑,就是司徒和何落姿所在的那艘。
不知道看了多少船只停靠,船上的人收起帆布,做着下船前最后的准备,然后人走完把船留下,又回归到冷冷清清的局面。
终于被海风吹得神智有点分裂的箫飒,看到几海里外出现了一艘挂着彩色帆布的海盗船,那艘船船体比一般的船要大,上了五花八门的木漆。
那种惊为天人的鲜艳,让人在满是原木船只的群体中过目不忘,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出,与鹤立鸡群所传达的景物很相像,箫飒如坐针毡,兴奋地站起来。
他低下头想去看看孟婆有没有发现,却发现她盘坐着无动于衷,而那双空洞的眼睛,定睛在那艘缓慢靠近的船上,很显然她发现了海盗船,说不定还在他之前,他不免为自己幼稚的激情澎湃感到羞愧。
他站了很久,枯燥乏味,后来他就逐渐知晓孟婆不肯之站起来的原因,那是因为站在大海前人的视线范围不受制约,很是开阔。
能看到老远老远的航行体,他看到的那艘海盗船,他起初认定只有几海里远,事实上远度超过他的想象,可能还不止十几海里,以时间和速度来相乘粗略也有几十海里。
他傻傻地站了半个时辰,他觉得大雨前格外沉甸甸的大气压快昏倒他了,双腿止不住的发抖,大有特种兵训练时的刻苦劲,不想被老人家嘲笑和偷偷乐,就一直持之以恒的站着,反正说话是不腰疼的。
从小破烂旅馆出来后,他们就没真正对过话,交流更多靠的是难以理解的手语、点头摇头和嗯嗯嘤。
箫飒是个同行的人,越不爱说话他越是搭腔的话痨,但是面对如此该敬重的老人,他也无话可说,她是纯心不和年轻人打交道,他们的代沟宽度和长度都是无限的。
造船的工厂在不远处,但离开那个地方到栈道这边来变化很大,首先是他们的呼吸很顺便,带有海味的风闻起来是薄荷叶般清新的。
地狱人口不多,海里有大量海草能生产氧气,人乐观点大可不必杞人忧天,怕哪天地狱的氧气不够分了该怎么办。
就有很多极端化的教士在各处宣扬这种人多氧少的理论,累教不改扩张势力,也没官方的人出面否决,他们倒是乐于见到穷苦的老百姓相互残害,缓解小岛人口数量庞大的压力。
这些无稽之谈弄得没这方面知识的百姓人心惶惶,争着吵着多少几个人闹出命案,为活着的人多尽一份力,这些崇尚歪理邪说的人,大半是被长期的压迫生活窒息的人,失去了独立的人格,总被谄媚的话说服。
被风卷起沙尘全往城里吹去,箫飒灵活的脑细胞忽然又想到一个梗,他想到了城内为什么有种古老和古朴的质感,这完全拖的泥沙的福,把墙面染得黄黄的,自然就有那种百年老村庄的感觉,还真是讽刺。
再不来就要抠脚趾了,箫飒双手插裤兜,抬头望天空,眼神光中闪过一道光,而天上并没有劈出一道闪电,黑压压的云朵越积越厚,天色很暗很暗像傍晚来临,海水像是染过墨一般,而那些铿锵有力的榔头声仍是经久不散。
透不过光的灰暗中,人魂魄一般的影子都被收走了,埋头苦干的工人仍在不懈的赶工,盘腿而坐的孟婆如若站起来,一定会被刮到海里。
他也树大招风,此情此景大有让箫飒想感慨万分的冲动,一切融在无穷无尽的暗淡中,狂风大作,世界像是走到了尽头。
来这将近十年的生涯中,这是他头次遭到如此磅礴的风暴,宛如是汪洋里的海水,全部被吸到了棉花一般的云朵上,渴望着轰轰烈烈的回归。
罪行小岛上无生态可言,时不时的暴风雨可能坏掉一年庄稼的收成,这对人来说是巨大的损失,小岛的面积不大,有没有山丘为内陆抵御,暴风雨一登陆的话四岸没有那个地方能逃过一劫,都被这场宿命逃脱不了的恶战洗劫一空,可能会害死许多付不起税收的人,虽然有时会压低价格。
说话在呼啸的风声中不管用,箫飒走到孟婆面前比划了几下,好在这次她很快理解了过来,两个人离开了栈道,往陆地上行走,离海边远点等待。
为了抒发心中的焦躁和彷徨,箫飒迎风或逆风走来走去,衣服被吹得紧贴在胸前或背部,突兀出他健壮如牛的身体,和以前白白净净不修边幅的他大有裨益,他暗暗在心里祈祷他们能赶在雨落下靠港。
海盗船预计一刻钟之内能抵达,气象万千不容乐观。现在他们把帆收了,不然风那么大容易招风偏离航线,不好掌舵控制航向,非常时期,不允许犯最低级的草率的错误。
远处的船只神龙见首不见尾,像海上来往的牛鬼蛇神,时而闪现时而隐退,让人无法看清他们的全貌,虽然心跳不快,人也不多很紧张,但他所有的感觉都是迟钝的、麻木的,只有海盗船安然无恙地出现,他内心的飘忽状态才能收回。
发大风的海边,阴沉的天色,浮世浮城似的空灵奇妙,嘈杂的经过风和水面的过滤,远处的声音被吹成碎片裹进耳朵里,似乎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絮语。
海水宛如深黑色黏糊糊的沥青,命运开着大家命悬一线的玩笑,更是夏虫不可以语冰的距离,用不择手段的招数把安全与危险隔阂,每艘船航行在一望无际的沥青上,随时会被沥青吞噬。
箫飒的心情紧张到了极点,快要不能跳动,头筋在跳动,脑袋一个有两个大,凌厉的风声剥皮绷鼓。
海盗船在二人目光的注目,快速驶进停港的港湾,很快拴好并抛锚,基本的结束工作办好了,远距离还可以看到船的全貌,可近距离高度悬殊太大,箫飒踮起脚尖望眼欲穿,也只能看到隔板,其他的船上的状况一无所知。
孟婆是个冷静沉着的人,一边的箫飒活奔乱跳合不拢腿,她就站在边上无所事事,她清楚的认识到身高是一个多么理所当然发省的问题,她知道她无论作何努力,得到的反馈仍旧是一无所获,还不如省点体力。
他能听到船上传来的只言片语,完整的链接都被风锯子切割成四分五裂的单词了,上面传来的全是海盗们粗犷豪放的嗓音,他的直觉是他们似乎每天润喉咙都用沙子,不然正常人喝酒抽烟听上去都没这么沙哑,这大概也是海上人交流全靠吼的原因。
突然一种贬感扼制住了他,司徒多少是个风度翩翩的人,现在他每天尽在跟些什么人生活,命运多舛,迟早会把他变成不一样的司徒。
他虽然知道把人以不同的规格区分开来,是件很没有道德的事情,但人也是东西,一件商品都要按照质量分出是优品和差品,标上不同的价格。
光是听见海盗们粗鲁的语言和不着调的污言秽语,箫飒就意识到海上的环境有多乱,就更加的厌恶司徒给他写的那封下笔如有神的风景介绍,他的生活过得绝不是一帆风顺的,根本不用检验,若不是他的武功普遍比海盗强,指不定他被折磨成什么样了。
他面目狰狞,似乎在仇恨着什么,但面对这群经过专业培养又经过岁月沉淀的歹徒,他的面庞应该尽量柔和,才不会被人误以为他想挑衅什么,亡命之徒可不怕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