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山的红墨林中远处墨家老宅中灯火通明,米菲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一路狂奔至门那棵枫香树前,指腹轻轻摩挲那刻下许久的印记“F and Y”,她捂住疯狂跳动的胸口,慢慢的朝那明亮的院落走去。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属于她家的味道,淡淡的花香,还有妈妈喜欢的桉树香薰烛火,更有厨房传来烘焙过后丝丝甜香萦绕,米菲站在门口看着屋内忙碌的一切怔住。
身后有人带着冬日的凉意,轻推他一把,“不进屋杵在这里当什么摆件呢?”
米菲不敢置信僵硬回头看向冲她说话的人,正是一脸笑意的墨白,许是平常太过正经,只有冲着她这个妹妹笑的时候,夹着那么一丢的痞坏。
墨白身后进来的人是李度,他依旧不说话,用和煦似午后阳光般温暖的目光看着墨非,将人轻拉进屋内。
“今天做了什么?怎么这样香甜?”墨白的狗鼻子最灵,朝空气中轻嗅着。
“我做姜饼,第一次做不怎么成功,厨房做了烤鸡倒是挺香的。”女主人裴依一在厨房探出头来,手上还戴着厚重的防烫手套。
“呀!阿隐来啦!那我这姜饼还是别往桌上端了吧,有点烤焦了。”裴依一每次做饼干都会火候大一些,因为墨非喜欢吃焦脆的。
“别……”米菲心中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却有人先她一步将裴依一手中的烤盘接过,原来墨白早已经戴好手套,准备装盘姜饼。
“妈您就别谦虚啦!就您那烘焙技术,不论多么蹩脚也剩不下,谁让咱们家有只爱吃焦糖的小老鼠呢?”说着墨白还朝米菲这边扬了一下头。
身后的李度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别傻站着,门口冷。”说完他将人轻拥进怀里,一同进了屋子。
这一切自然和谐的让米菲恍如隔世,她甚至不敢开口说话,生怕惊扰这美好时光。
姜饼放在自己面前,米菲看着桌前绕来绕去的墨白,还有一旁正在说笑的父母,佣人陆续将盛满美食的餐盘摆上桌,温馨的就如同某个平常夜晚。
米菲看着大家眼里尽是柔情,却一直没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直到李度悄悄把姜饼放在她的掌心,在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俩人能听到的音量,“知道你想吃,这个温度刚好,吃吧……”
李度垂眸看米菲眼底像夏天夜晚的湖水,宁静又温和,那种不加掩饰的宠爱原来是米菲久违的模样,她的心里像是被人揉碎了一万颗浆果,酸涩的难耐却甜透喉咙,红色的汁液都快要溢出唇角,让她轻咽一下,舌尖快速舔了下唇上那颗小痣,慌张的不敢多看李度一眼。
姜饼也胡乱的往嘴里塞,焦糖的香气在唇齿间散开,米菲的身体轻微一颤,没有人注意到低头吃姜饼的她猛眨两下眼睛,她怕自己眼泪掉下来,怕这样熟悉的味道就此消失,更怕这美好的梦就此醒来。
情绪就这样如鲠在喉,可姜饼还在嘴里,米菲一时窘境没被对面的家人察觉,只有身边的李度将一杯恬淡的花果茶放在她面前,侧目看着她,轻抬手拂去米菲唇角的姜饼渣。
米菲歪着头看向李度,李度向来不爱说话,却一直是这样守在她身边,许多年前她依赖这种守候,许多年后她忘记了这种被守护的感觉。
可是,米菲知道李度一直就在她的身边,从未离开。
“啊,我还做了柠檬蜂蜜烤鸡,瞧我这记性!”裴依一正要去厨房,一旁的墨子诺拉住她,“让阿丽去拿吧,你别烫到自己,忘了上次怎么受伤了?”
裴依一莞尔,“我没那么笨的,食物一定要自己烹饪,自己端上桌才有意义啊!”这样才算一套完整的流程,裴依一虽然是个艺术家,但就对下厨这件事,尤为热爱。
米菲品着花果茶眉头舒展,她知道这个味道,这是李度常为她泡的花果茶,更是她记忆中的味道。
突然米菲像是忆起什么一样,立即站起朝厨房奔去,却还是听见厨房传来了裴依一的叫声,“啊!”
闻声墨子诺和墨白迅速闪进厨房,裴依一已经被米菲扶起,她端着烤盘脚下滑了一跤,害怕盘中的烤鸡在地上,她倒是护着烤盘,却半个身子磕在边上的准备台上。
“有没有摔到?哪里疼吗?”墨子诺扶起妻子关切的问道。
墨白则是连忙拿起烤盘,“妈,你有没有烫到哪里?”
裴依看着紧张兮兮的父子俩摇摇头,“我没事,就是这个,好像磕坏了。”准备台是理石面,她一直戴着的湖水绿手镯阵亡了,碎成两段在桌上。
裴依一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两段翡翠,她有恋物情结,做为一个珠宝设计师,拥有许多珍贵的珠宝,可她却还是喜欢随身常戴的这几件,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这一幕米菲很熟悉,因为这是她世界里真实发生过的,也是她曾经生活中最平常的一天,要说哪里不平常怕就是这摔碎手镯的一幕。
米菲记得,后来,母亲将那个手镯描了金,重新镶嵌后湖水绿与金丝的缠绕反而是更加漂亮。
怔在原地的米菲,看着父母和哥哥,她想大声的、再大声的喊他们一声,可是喉咙如灌铅一般,怎么都都喊不出声音,她身体不停的抖动,直到身后有人抱住她。
“不怕、不怕了……墨非!”声音沉稳,手臂温暖富有力量,不用回头米菲也知道这是李度的怀抱,她觉得眼前变得模糊,后颈传来凉意。
眼前熟悉的一切忽然亮起白光,光源深处甚至有些刺眼,米菲清楚知道她在梦里,可就算是梦她都想再多停留一秒,哪怕是一秒。
在这个发不出声音的梦中,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拼命的喊出一声:“墨白~~~~墨白!不要走~~~”
“爸爸!爸爸~~~~~~”
“妈妈!!妈妈~~~~”
米菲不顾抱着她的李度,挣扎的朝光的方向跑去,她看不见他们了,刚刚明明就站在那里的爸爸妈妈,还有那个总是看不似爱、其实比谁都爱她的哥哥!!
“求求你们,带我一起走吧~~~”米菲朝着光的方向拼命追逐,撕心裂肺的喊着,直到她摔倒,眼泪留了一脸,啜泣低语,“不要、不要留我一个人……”
“我真的、好想你们~~”
有人挡住了光,墨非猛的抬头看清眼前人,她小心翼翼又近乎卑微的抓住墨白的裤角,止不住的眼泪令她看不太清楚墨白的脸,又或者时间太久,她有些记不住哥哥的模样,墨非太害怕一松手眼前的一切就消失,可眼泪却不停掉落。
墨白温柔的蹲下来,用手温柔的擦去墨非的眼泪,墨非又一次看清哥哥的样子,抬起手她想再碰触一下哥哥的脸,可是指尖到他脸庞最近的距离,却停下。
“依一,你看女儿长大了……”墨子诺轻拥着爱人站在墨白身后小声说,裴依一目光中露出欣慰,“长大是长大了,可还是像从前一样爱哭鼻子……”说完将头依偎进墨子诺的怀中,墨非知道母亲在哭,她从不在墨白和自己面前掉眼泪,即便是在梦中,她也不会。
墨白将脸轻轻靠在墨非掌心,墨非没有感受到温度,只觉得不真实,她低头忍着不哭出声音,可是身体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你那么年轻……哥~你那么年轻!你才27岁,你才27岁啊!!”墨非隐忍低泣,像是哭诉又像是告状般的将心底压抑这么多年的话,低吼出来。
不想墨白却轻“呵”一声笑了。
“你就当我67岁!你看,这样就不遗憾了!”墨白揉了揉墨非的头发,这一刻墨非恍惚,仿佛真的就是墨白和自己讲话,这样吊儿郎当的话,像是他能说出来的。
墨非跪坐在地上,墨白就蹲在她身前,还有父母相拥看着他们兄妹,这是梦里的场景,是她多年来可望不可及梦。
记忆慢慢恢复后,墨非从来没梦到过家人,她去庙里祈祷,去老宅怀念,却还是无果。
墨非甚至以为,她的家人不要她了,连个梦都不托给她。
“你们,是不要我了吗?”墨非可怜的问。
“傻孩子,我们永远爱你。”裴依一调整好情绪,蹲下来抚着墨非的头发,“只是,现在有人比我们更爱你,我们也该放心的离开了。”说完,她看向墨非的身后。
墨非转过头,这一刻她心中的答案那么清晰且肯定,她知道一定是李度,只有李度,不论何时何地,只要她肯回头,身后站的一定是他!
李度将墨非从地上抱起来,单膝跪在她面前,将她裙摆沾落的灰掸掉,仰着头看着的眼睛,捏紧她裙摆轻吻了裙角,又伸手与墨非的指尖紧扣,缓缓起身吻了她的唇角、眼睛、眉骨,最后落在她的眉心,虔诚的像是信徒在完成某种祷告仪式般。
“不论是过去,还是未来,我在、我会永远陪你……”李度的声音低沉,却震聋发聩。
墨非感觉身后有人轻推她一把,整个人跌进李度的怀抱,和墨白脸庞不一样,这个怀抱有温度,是暖的。
“默默,要幸福给我们看哦!我照顾爸妈,你照顾好自己,好不好?”墨白在米菲的耳边留下最后一句话,转身与父母走进那刺眼的光中。
墨非屏住呼吸,她想再喊一声“墨白”,却在看见墨白背对着她挥手拜拜的姿势后,再一次发不出声音。
除了身后温暖怀抱的真实,这一切仿佛都没来过,世界仿佛一个巨大的旋涡,而这旋涡的中间站着的人,就是李度,从始至终他都站在那里,而她一直慌乱,李度一直从容。
感觉到有人要轻试自己的脸庞,米菲缓缓睁开眼睛,李度搂着她,心疼的目光猛地刺痛米菲的心,她大口的喘着气,看着周边的环境。
对李度会出现在自己的家里这件事,米菲已经见怪不怪,他知道自己家的门锁密码,就像米菲知道李度密室的密码一样。
“”米菲在失去记忆的日子里,一直都用这个密码,这是她对李度的承诺,也是爱过李度的证明,李度的生日就是9月21日,一生是墨非的爱。
“做梦了?”李度关切的问道。
米菲知道他为什么问自己是“做梦了”而不是“做恶梦了”?恶梦是不会让人流眼泪,只会让人害怕。
看着李度,米菲的喉咙似灼烧般发不出声音,堆积心中的委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可她知道那些都不是恨,是爱!
过去的十年间出于逃避,她选择失忆忘记对李度的爱,现在她慢慢找回记忆,却又因为恨选择无视李度的爱,再次忘记她对李度的爱。
梦中的墨非找回了家人,现实的米菲也找回了自己的爱,她抬头看着李度,却没办法开口说话,李度见状没发一言,将人又扯进怀里,轻轻拍着后背。
“我们都爱你,别难过……”怀里刚刚被米菲眼泪阴湿的胸口,再度传来温热的湿气。
许久,米菲沙哑的说:“我爱你,抱歉这些年,我对你的爱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以后、以后不会了……哥哥~~”说到后来,米菲已经哭哑了嗓子,委屈还是有,爱也是真的。
你那么耀眼,我没有办法不爱;
我从来固执,再也没爱过别人。
九月的晨风中,朝阳落进房间穿过纱幔,像万条柔软的金丝垂落包裹在鸦隐身上,而他的爱人被他搂在怀中,身形耸动无人知那是喜悦、还是悲恸,又或者是失而复得后久久不能平静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