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间的重逢与离别,已是许多年…
原来这所谓的人间就是太平山,米菲靠在车身看着山下的点点灯光心里想着。
胡恕却将一瓶啤酒递给了她,米菲接过来仰头喝了一口问:“这就是你所谓的人间?”
看着她喝啤酒胡恕也觉得喉咙发紧,随手也打开了一瓶,却遭到了米菲的白眼,“喝了酒就不要开车!”
“我打电话叫司机过来,放心,就算我不顾及自己,也顾及你的安危,就是有点渴。”胡恕大口的喝着啤酒,带米菲来这里就对了,刚刚看到保镖给自己的暗示:李度来了。
“你看,这里是天港最高的山,在这里可以看到天港最繁华的夜景,这还可以看到天港最美的星空。”胡恕耐心的和米菲解释道。
米菲仰头喝了一口啤酒,天上似乎没有什么星星,好奇的问道:“看来今夜是没有你说的星空。”
胡恕柔声道:“有的,你看……”他扶着米菲的肩转向远处的夜景,站在身后双手穿过米菲的耳边,将人圈在自己的双臂之间,用手指比划出一个相框,将相框下移后,让远处的万家灯火在这个框的上面,下面是黑暗的山角,“看……这是不是最美的星星。”胡恕带有魔力的声音,穿透了米菲的鼓膜,他那手指像是带着魔法的表演。
米菲点点头,她确实在胡恕手指圈起的一方小天地间,看到了他所谓的“星光”,因为天港的夜色在框的上面,下面夜色深沉,再平常不过的天港被人掬在手中,梦幻又浪漫。
米菲没有回头目视前方,怕不小心撞到胡恕的手臂,“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胡恕一愣,“想带你看看人间烟火,又想带你看看天上星辰,这里刚好都有。”
“是因为李度吗?”米菲不喜欢拐弯抹角,保镖神色紧张的望着胡恕时,她就猜到了,胡恕带着她从小道离开胡蝶谷,只有一个原因,躲避李度。
“人艰不拆,你这样太地道了。”胡恕有点颓败的放下手,小声的说。
“谢谢。”米菲转过身,在黑暗中她的目光仿若星辰,这世界上最璀璨的星星,胡恕觉得别说用一个晚上的躲藏来守护,就算让他拼了性命,他依然愿意。
“胡恕,在那样的家里你会难过吗?你的心会感觉到痛吗?”
低着头就能看到米菲眼里闪动的光,胡恕轻摇头,“人间的幸福只有一种,不幸却有千万种,我不过是其中的一种罢了。至于痛不痛,笑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点吧。”
米菲扁着嘴,“我知道……”
“你不会知道的,你的父母爱你,你的哥哥疼你,你怎么会……”胡恕的话说了一半却停住。
米菲用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比量出一个框,里面尽是天港远景的光亮,她并没有难过,只是淡淡的说:“我以前不懂,但是现在我懂了。”她顿了一下,“我想我们是一样的吧,只是你比我清醒了十年,而我错过了十年。”看着自己手中的人间,米菲觉得这十年好快啊,快过曾经的十六年。
“我总是喜欢在夜里仰望街角的路灯,觉得黑暗中它显得可贵,也喜欢在寂静的夜里仰望天边的星月,觉得在岁月长河里它们倍我良久。可我不喜欢抬头时候见到那一幢幢建筑中窗子里透出的明亮,温馨那么容易让人向往,可这万家灯火无一有我,从不是我,我越是向往就越害怕。”她又转过身,将自己手中的“框”轻轻的比量在胡恕的手上,仿佛将自己手中的人间都给了胡恕一样,笑着说:“现在,我好像又不那么害怕了。”
胡恕低着头用手像是接住了宝贵的东西,又伸手将米菲半圈在自己的怀中问:“为什么不怕了?”
米菲没有挣扎,只是淡淡的笑着,“我什么都没有了,曾经我不怕自己孤勇,只怕方向不对。现在,我已经知道了方向在哪里,或许我还不够勇敢,但我不会退。”
胡恕难得认真的说:“我陪你。”他不等米菲反驳就将外套为米菲披上,“外面冷,我送你回去吧。”
米菲只是点点头,一路上她没说话,胡恕也没再拉着她继续话题,只是入了市区时他叫司机慢下速度,好似等着米菲告诉自己方向,米菲也识趣的打开了刘阳家的导航。
夜里,刘阳坐在自己家的酒柜前看着自己未完成的作品,见米菲带着一身的凉气进来,一脸神秘的问:“怎么?和莫妮聊天聊到一半,听说你就被人拐走了?”
“不算,就是去山顶吹吹风,你在看什么?”米菲凑到了刘阳的身边,最近刘阳都很居家,一改往日夜夜笙歌的作风。
“半成品,没画完呢。”刘阳看着半靠在自己身上的人,米菲这人一但有了值得信任的人,就愈发的依赖,她像被抽了骨头整个人都靠在刘阳的身上。
“这画的是什么?”她与刘阳虽同为艺术生,但是术业有专攻,细化之后还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刘阳喝了一口酒,“在最后完成之前,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米菲半抬头看了刘阳一眼,“你喝的是什么,我也要喝。”
刘阳无奈的将手中的杯子递到她的唇边,米菲小饮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伸手接了过来。
“你最近这是怎么了?这郁闷的劲儿还过不去了?”刘阳把画作扔在一边,仔细看着米菲,米菲没有肯定也没否定,只是转动着手中的酒杯,仿佛这不是刚刚才抢过来的,就是她自己的酒一样。
刘阳见她这副模样轻叹一声,“晚上不愉快?”
“还好。”米菲又喝了一口,想了半天,“他晚上来了么?”
“谁?”刘阳想让米菲自己回答,半天见她不回话,轻叹一声说:“李度和莫妮说了几句话,不怎么愉快的走了。”
米菲仰头就将剩下的酒全喝了,刘阳心疼的看着杯子、又看看米菲。心道这酒要是这样个喝酒,可真是路边散白一个价了。
米菲看见刘阳一闪而过的心疼,撅着嘴问:“你心疼酒了?你不是我朋友么?我还不如一杯红酒?”
刘阳轻抚额头,糟了,这孩子十有八九这是喝高了!只好轻轻哄着人送进了卧室,结果米菲怎么按在床上都不睡觉,硬是半醉半醒的将自己洗个了干净,又顺便将贴身的衣物都洗了个干净,惹得刘阳全程哭笑不得的看着她,怕她摔倒。
早知道她有这个习惯,下次她再喝酒一定把打扫卫生的活都交给她,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到床上入睡。
刘阳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莫妮提醒她米菲被胡恕带走时,她有点着急,是莫妮按下了她焦急的心情,莫妮觉得胡恕不会再做什么伤害米菲的事情,她看出胡恕的眼中对米菲不仅是爱、还有慕,更多的保护欲。
人只有爱可能还不懂收敛自己的疯狂,但若有了慕即是鸟入樊笼再不会由着性子恣意妄为。
“还没睡?”刘阳听见莫妮那边没了吵杂的声音,让她一时不知是否打扰到她休息,抬头看时间已经是午夜。
“她回来了?”莫妮已经和刘阳熟到不需要过多客套开门见山的地步。
“嗯,看来没什么事情,现在睡了。”刘阳简单的和莫妮报个平安,只是朋友间最寻常不过的那种,“最近联盟发生了不少事情,暗渡也牵扯其中,你……怎样?”
莫妮看着窗外的夜色,午夜的天港喧嚣又寂寞,她在暗渡的顶楼套房中,床上的男人睡着,丝毫不受她电话的影响,她只是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酒杯,淡淡的说:“还好吧,老样子。”
电话两边都是无尽的沉默,久到如果不是听见莫妮点烟的声音,彼此都会以为对方挂断了电话一般。
终于是刘阳打破了沉默,“你在?顶楼?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对你?他……”
“没什么,不至于,我会照顾好自己,你照顾好米菲就行。”莫妮看着手中的火机,刚刚点火的瞬间,让这黑暗的房间里有了一丝的光亮,她接待的时候从来不喜欢开灯,可就在刚才点烟的时候觉得有一丝光亮也挺好的,黑暗中总会有人向往光明,至少心灵会像只飞蛾想朝那温暖与明亮飞奔过去。
莫妮垂目轻轻倚在落地窗边,手中那抹红点映在玻璃上,她安慰刘阳道:“大选在即,你就不要管我,这些都不算什么……”
莫妮的话让刘阳面无表情的放下手中的电话,看着刚刚米菲用过的酒杯,因为她这个小酒鬼回来抢了自己的酒,自己还没醉,这夜怎么睡。
与刘阳一样没睡的还有李度,他在老宅看着稿件,虽然已经是午夜,他带着眼镜审稿的样子丝毫不显疲惫,对面的许闻舒很是佩服他这一点的。
多年前因为发现川港大桥建设的诸多内幕,她一度被人追杀,当时李度救下了她,并与追杀她的黑道势力谈判,以销毁所有调查内容并不予发布为条件保下了她的命,做为一个新闻人的天性,她这些年并没有停止过对川港大桥的调查。
这座大桥从十年前议会上通过修建提议,到最终的建成,伴随的丑闻与交易就从来没有断过,甚至为了修建这座桥,当年整个财政司几乎全员大换血!而最初中标的那家建筑公司早已经因为偷税漏税等多条罪名被人查封,涉案人员跳楼的跳楼,被捕的被捕。而这一切全都是为了确保这座大桥的工程能够顺理成章落入李汐的建筑公司,只有这样才可以将巨额建筑资金合理的中饱私囊。
如今,当初中标的公司董事早已经家破人亡,财政司那些被换掉的官员大部分也已经退休,还有个别在这件事情上提出异议的官员有失踪的,还有意外身亡的,手段与方法和当年对待墨将军那批联盟高官一样。
许闻舒入职联盟时报后,十年从未间断对这件事情的调查工作,她现在坐在李度的对面,想着终于可以将这些事情昭告于天下,揭穿联盟最高总统和前总统的阴谋,紧张的连心都在嗓子眼悬着。
李度放下手稿,淡淡的说:“分批发出去吧,揭露的人最后再发,在大选之前,下一次……之后。”
听见自己十年做的事情,今晨终于要有结果,许闻舒激动的喉咙发紧,半天都没说出话来,“我……李先生,我一直想对您说,谢谢、真的谢谢你!”许闻舒说到最后双手掩面,这场战斗终于要打响了,这十年她孤身一人走得好辛苦。
“文章发出去,你就算是违背了当年与蒋齐的约定,后果想必你是知道的吧。”李度透过镜片看着对面不安的许闻舒。
许闻舒刚刚的不安却因为李度的这个问题全部收敛起来,“我知道,哪怕是末路我也要走,哪怕是南墙我也要撞。”她的眼里不仅是坚定,还有不惜一切为代价的决心。
李度双手交叉,淡淡的问:“害怕么?”
许闻舒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男人,坐在对面从容不迫的表情和运筹帷幄样子,她十分安心的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他,当年如果不是这个人,自己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街道的角落,可能被人发现时也是一场意外。
“不怕。”许闻舒刚刚因为得偿所愿的紧张,这会全都消散,“我小的时候,家境优沃,不知道这世间还有疾苦。当年我父亲反对联盟更换川港大桥中标集团的意见,所以他和我母亲周末一次出行时,开车出现了意外,车子冲进了海里,打捞上来时他们俩已经死亡两天了。那车子被人动了手脚,刹车线是齐齐被切断的,我对事故认定中心的人讲过这件事情,没有人理我。第二天我去报案时,车子已经被报废场处理掉了。”
许闻舒想起自己的父母眼中噙着泪水,她从来都不是害怕,哪怕是被流氓围追堵截到墙角,甚至被人绑在手术台上,她都没退过。她人生中第25个生日时,只有一她自己,她买了一个蛋糕点燃了三支蜡烛,对着天空许愿:我为你们报仇,你们带我走吧!
许闻舒对着天空掉了最猛烈的眼泪,却是最无声的眼泪。那些年的许闻舒,一心想将自己身为路桥署长的父亲真正死亡原因公之于众,她觉得哪怕是以死为代价,也要将这真相大白于天下。现在十年过去了,她不再像当初那么傻,多了份日积月累的成熟,和与仇人斡旋的缜密心思。
李度知道许闻舒的心思,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在蒋齐的手中救下她的理由。他很容易就想到墨非,包括后来他救下许多人,都是因为一念之间,想到了墨非。
“我会告诉你们时报中心的主任升你为新闻的主编,这个专栏由你负责,至于安全方面,我已经和牧之联系,明天他就抵达联盟,重新主持联盟的地下城,你不必担心蒋齐找你麻烦,他或者可以在联盟横行,可对牧之却十分惧怕。”
一听见牧之的名字,许联舒猛的抬头,整个天港的人都知道这个男人,着名的慈善家,天港的太平绅士,更是整个联盟地下城的统领——张牧之。
当年许闻舍的父亲还活着时,年少的她见过这个人,总是一袭标准的三件套正装,英俊又风流的黑帮老大,总会有太多的传说,更是所有少女趋之若鹜的对象,许闻舒也不例外,她自小见过这个人时就有极好的印象,如今听见他会来保护自己,难免心生涟漪。
李度简单的交待着:“一会儿我会派人送你回去,在张牧之回联盟之前,你只需要发稿,见到他之后再听他的安排,记住不要离开他的身边,等这一切都结束之前,你可能都需要和他在一起。”
许闻舒想到张牧之怔住,但很快就回过神的向李度点点头。
这人间,原来离别和重逢,竟然已经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