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虽不贵,也非草菅。
这个面具,米菲仅存的记忆中,好似见过,只是在哪里见过,当她想拼命记起时,就会头痛欲裂。
她醒时在警署的医务室,一个周身都散发着冷气的女人,带着眼镜看手中报告,见她醒了淡然询问:“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口渴么?”
米菲反应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嗯~谢谢。”
冷见欣递给她个包装好的纸杯,米菲确实有点口渴,拿起来就连喝几口,“冬瓜茶?”温度和甜度都刚刚好,“这是特意给我买的么?谢谢。”
翻着手中报告,冷见欣没看她,只是回答道:“是我的茶,你在警署的门前晕倒了,师兄就把你送了过来,我想你会更需要。”她声音清透又干净,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有点冷,米菲喝着手里温热的糖水,觉得复活了一半,可总觉着这糖水与这个女人的气质不符,这个医生冷冷的,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会喝温热糖水的人。
这样冷冰冰的人,就该站在冰柜前,整个人都冒着白丝丝的凉气像个谪仙一般才好,心里想着眼睛还时不时偷偷瞄人家,心想这个师姐好漂亮啊,还很帅气,她的气质好像一个人,只是她一时间记不起来像谁,感谢的话还是要说的,米菲对那个低头看报告的冷艳小姐姐露出笑脸,扯出她那半颗小虎牙:“师姐,谢谢你的糖水。”
冷见欣终于抬头,“嗯。”不客气也不拒绝。
果然冷艳的气质就是牛掰,这个感觉米菲这辈子都拿捏不上来,不具备这种高冷的气质,道谢之后离开医务室,再往外走她发现这边好像都是医务科,她推开大门回头才发现门上面的办公标识写着“法医”的字样,无端的打了个寒颤,想起这个小姐姐像谁了。
像李度,哪哪都像!穿上白大褂笔直的像个信封,冷傲的没有态度。
米菲下楼见到郑丹姐姐一脸憔悴,她目光空洞举着条幅,走近仔细看条幅的内容,大抵就是“天港游轮谋财害命,联盟无能坐视不管”,她似乎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来往的行人见到也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就走开,人们自顾不暇时,风景都无心观赏,热闹也就是看那么一眼罢了。
对于郑丹这样的结果,米菲不觉得意外,也没什么同情心思,她只觉着这个姐姐此刻看起来有点可怜,又想起她拿走的那个面具,冒然向她索取那个面具,她会给么?
米菲翻了翻背包,将里面全部现金都拿出来,又觉得这样不好,放了回去。走到那个女人面前,“你是郑丹的姐姐吗?”米菲轻声问。
那女人转过身,她的目光空洞又绝望,神色充满疲惫,“你是谁?”
换做平时米菲都是可以微笑着回答别人问题,可眼前这个女人眼中的悲伤让她笑不出来,只好简单介绍说:“你好,我是郑丹大学的室友,我叫米菲。”
女人微点头,可能觉得与妹妹有关,触景生情的眼泪不争气就落下来,“丹丹她,她是被人害死的,那天她走时还打扮的漂漂亮亮,怎么发现的时候就是尸体了呢!她说她和男友去游轮,回来、她们就订婚的,她是个苦命的孩子,怎么就死的这么惨……”
米菲还没来得及说其它,女人就已经哭诉着说了郑丹的死亡经过了,还越说越伤心,一发不可收拾。
“你、你别哭,姐姐我们,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吧。”米菲看着周围不断瞟来的目光,她不习惯被人这样注视着,只能将郑丹姐姐拉走,将人带到了警署后巷咖啡店里。
“你说她的男朋友?叫什么名字?”米菲直觉郑丹的男友不简单。
姐姐摇头哭着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都怪我,都是我害了她……”她垂着头,眼泪就打桌子上,看着那透明水珠被砸的四分五裂,米菲有点心疼这个失去妹妹的女人。
“别这样讲,这样的意外,谁不想发生,相信警察会给你一个说法的。”米菲也找不到更多的话来安慰她,只好寄希望于警察。
姐姐依旧摇头,眼泪一直在掉,哽咽着说:“她都是为了我们,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患了癌症,她和我四处筹钱为母亲看病,上大学时没有学费,都是借的高利贷。母亲到底还是没能治好,她去世后,丹丹说这次她真是真的谈恋爱了,这次她是认真的,我也以为她马上就要幸福了,结果……”
姐姐哭的无力,只能伏在桌上,用手臂支撑着身体,“结果我得了和母亲一样的病,丹丹为了我和喜欢的人分开了,她那个男友一定有问题,她是为了钱才和他在一起,可那也不能害死她!你知道警察是怎么说的吗?她是被多人轮奸之后勒死的……”姐姐说起郑丹的经历,心就如同被车轮辗压过一般。
米菲的心在这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她不知道郑丹日子这样艰难,甚至不知道她是这样残忍被杀害。
“警察怎么说?”
“警察说,她是上船了,可是船上的监控有她下船的证明,说明她并不是在船上遇害的,立案侦破,是一场遥遥无期的等待。”
米菲不解姐姐的绝望,“为什么这样说?”
“丹丹是在胡蝶谷认识的男友,我为警察提供了线索,可是警察却说查了,没有人认识丹丹。我、我都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她案子侦破那一天,能不能看到虐杀她的人被绳之于法……”她难过的心,和她的身体一样,摇摇欲坠。
米菲轻轻拉住姐姐手腕,发现她的手冰凉,缺少常人的温暖,她想安慰对面这个女人,也许是都没有家人,再或者是她渴望有个姐姐、或者是哥哥。
“别担心,你的病还是要继续看的,郑丹可能没和你讲过,我们大学期间关系很好的,当时我们共同投资了一支股票,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她,那股票涨了许多,既然她不在,那我就把钱给你吧,看病应该没问题。”
姐姐抬头看着米菲,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和不解,她不确定妹妹这个同学,为什么会做出这样决定,一切对于她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只能紧紧抓住米菲的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的问:“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米菲没有看姐姐那双过于哀伤的眼睛,只是轻轻转动手中的咖啡杯,“我也不是没有条件,我想要你刚刚在警署拿走的那个面具,可以吗?”
米菲到底还是安排姐姐住进医院,办理好一切后,手里拿着姐姐给她的面具,是一个暗紫色的假面,做工十分精致,在医院走廊里,她捏着面具出神。
走廊里来回走过的人,她全然不在意。
一道好听的声音:“米菲?”传来时,她才回过神。
只见李度一双平静的眸中露着关心,“李、李医生,你怎么在这。”李度见她手中拿着面具,镜片反着寒光,“我在这里上班。”
“哦,医院也是有心理治疗吗?”米菲一直以为他只是个心理医生,问题有点幼稚。
“你怎么了?病了?还是哪里不舒服?”李度端详米菲的脸,仔细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并没回答她的问题。
米菲摇摇头,“一个姐姐,她患了重病,我送她来住院。”她晃了晃手中各项单据。
看着她手里的单据,李度伸出手拿过来仔细察看,他是米菲的心理治疗师,两人已经认识六年,彼此之间要说熟悉也算是熟悉,可除了治疗之外,要说不熟悉也算是陌生人,米菲第一次在治疗室以外遇见李度,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他好像比在治疗时更稳重值得依赖。
“肺癌?你这个姐姐病的不轻,需要我帮忙吗?”李度真诚的问。
米菲摇摇头,她不喜欢麻烦别人,更何况她粗略算了一下郑丹姐姐的治疗费,这她些年赚的钱还够用,米菲平常没有什么太大的开销,没有亲戚朋友,更没有恋人,唯一朋友刘阳,吃饭还常是她请客,她赚钱比自己还容易。
看着她一脸拒绝,李度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很快就起来,米菲并没发现。
“好,那有什么需要的联系我。”
米菲露出她那颗小虎牙,笑着说:“谢啦!”
李度看着米菲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眼里的光渐渐褪去,他拿起电话,“叫钟林晚上来见我。”
为了查清郑丹死因,米菲是费了一番功夫,甚至都聘请了私家侦探,可是她收到的消息自然也不会比警署那边多,最后查找都在一个地方就断了线索——胡蝶谷。
直觉告诉她再查下去一定很危险,胡蝶谷这条线索,连警署都不敢探究,私家侦探也都回绝了她的要求,可米菲就是想要查下去,不全是为了郑丹,还为了自己。
那个面具困扰着米菲,她一定见过这个面具,还不确定这是不是与自己的失忆有关,还有那些拼凑不起来的碎片,她一定要查清楚。
没错,米菲少时出过一场车祸,醒来已经记忆全无,只有左手腕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未愈,还有一块男士腕表。
撞她的是一位集团董事,他承诺会照顾米菲今后的一切生活。
长大后米菲不是没查过自己的身世,她是个孤儿,她好像什么都会,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学的,医生告诉她失忆就是这样,生活的各项本领还记着,只是会忘记从前的事情。
资助她的人,让钟叔教会她许多东西,米菲记忆一直混乱,她不曾与董事见面却总觉得熟悉。
福利院那边提供的资料中她还有个哥哥,15岁时家人出行在滨海公路出车祸,当时只有她活了下来,却因此脑部重伤记忆全无。
福利院资料上好像一切都对,又像哪里不太对……
米菲的主治医生是天港都城里知名脑科专家,他告诉米菲,有时候人在潜意识里,会将美好片段植入到自己记忆深处,特别是像她这种脑部有过严重创伤的人,很有可能潜意识里希望的美好幸福,在梦中实现,从而告诉自己那就是真的。
这一切都是心理暗示。
失忆那一年,米菲照镜子发现她头发白了,医生说人的情绪过份波动会影响身体健康,米菲的体温慢慢下降,指尖冰冷总在不小心与人接触时,身体会有强烈的排斥反应。
最后,米菲体温已经降至34摄氏度,她没再问医生为什么,身体的一系列变化,她觉得可能是一个原因——过度悲伤。
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悲伤,每次她想拼凑脑海里中的片段,强行组织记忆串连成线时,就会头痛欲裂而昏倒。
要不是这个面具,米菲记忆的大门,还会一直紧锁,她知道这扇门关上总比打开会好受一些,可没有人喜欢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
这一次,米菲决定帮助郑丹的姐姐,也想找回经失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