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无阻,唯有近你,情怯…
四年后,太平山老宅里,鸦隐立于窗前,头轻轻抵在窗上,凉意从额间传来,手里捏了个橘子,已经被他反复揉捏许久,指尖早沾染淡淡橘子香气。
车子从远处驶来,钟叔站在他身后小心提醒:“少爷,小姐来了。”他低垂的眼眸回了神,“你说她会原谅我吗?”鸦隐声音低沉,像是在问钟叔,也像在自言自语,他的目光没离开过手中那个橘子。
钟叔没说话,他知道少爷从来不就需要他的回答,这些年,外头那个人不好受,少爷更是没一刻好受过,他们这些随从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墨非不喜欢吃酸的,但凡沾了一点酸的水果都不吃,却唯独爱吃橘子,可是她不喜欢剥橘子,一剥橘子皮上汁水溅的哪里都是,戴手套还嫌麻烦,小时候她总是仗着可爱,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四处卖萌,央求别人帮她剥橘子。
每次都奶声奶气的说:“帮我剥个橘子吧,我分你一半。”然后拿着剥好的橘子,真真的就分了人家一小瓣儿橘子,她这点小机灵,恨不得全世界人都知道,可是大家还都是爱宠溺的帮她剥橘子,心甘情愿上她的当。
鸦隐永远都记得,有次他去找墨白,看见眼睛红红的小墨非,站在角落里撇着小嘴,鼓着腮帮在那自己剥橘子委屈的模样,见他走过去时,委屈的小脸再也挂不住忧伤一般“哇”一声哭了,眼泪鼻涕也不管的就往人家怀里蹭,“老公~他们欺负我~~~呜呜~~老公~~~哥、哥……呜……”
委屈死了……
委屈到把能和鸦隐沾上边的称呼都叫了个遍,而她心里根本就不知道哪个称呼力度最大。
鸦隐将墨非抱在怀中,就像抱着一只巨大的冬瓜一般,抱到沙发边上将人放在腿上,宠溺的询问:“怎么了,我的小公主,谁又欺负你了?不给你剥橘子么?”
他对墨非叫自己“老公”这件事情,早就已经习惯,听着她奶声奶气的喊自己“老公呀~”,虽然明知道这对她来说只是个称呼而已,什么都不算,鸦隐还是会有心里升起一丝甜腻的满足感,觉得有个粉糯的小可爱也不错。
鸦家身份特殊,只与墨家交好,他与墨白同岁又是同窗,两家交好多年。
还记得当年墨伯母怀墨非时问过他,喜欢弟弟还是妹妹?他几乎没有犹豫的说“妹妹”,那时候鸦隐还是个孩子,大人们还开玩笑的说,要是个妹妹,将来给他做老婆好不好,鸦隐点点头,在他黑暗又漫长的人生里,第一次有了期盼,像是黑夜对光的等待,又像是寒冷对温暖的渴望一样。
墨非带着所有人的期盼与祝福来到这个世界上,她和墨白不同,墨白性子像爸爸谦和,模样像妈妈,墨非却是模样像爸爸,性格像妈妈坚韧。
墨子诺虽然是联盟军总司令,可就是这样一个将军却出奇的俊美,他妻子裴依一总说,与子诺相识之前,我好歹算个美女,与他相识之后我就被打回原形,丑小鸭一只。
墨非的头发从小到大都及腰披着,趁着她白色皮肤愈发的透明,红色嘴唇生气时就撇着,饱满的唇珠让唇形酷似弓形,下唇有米粒大小暗色的小痣,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的,只有离得特别近时才易察觉。
鸦隐就这样抱着墨非,帮她剥好一个橘子,墨很日常将她的“恩赐”一瓣橘子递给鸦隐,发现鸦隐并没有接过去,只是盯着她的眼睛看,她眨巴两下眼睛,拧着小眼眉,想了想把那瓣“恩赐”轻轻送进了鸦隐的嘴里。
稚嫩的声音问:“老公~甜么?”
橘子送进嘴里,鸦隐轻轻一咬便吮入了甘甜的汁水,墨家的橘子都很甜,墨非不喜欢酸的,管家总是挑选上好的果子采购,他轻轻点点头,“嗯,很甜。”心道,这下不只是小家伙剥橘子的苦力,又成了尝试橘子甜度的专员。
鸦隐心中腹诽,脸上却没有任何不悦,反而眼睛弯成淡淡的弧。
“你呀!又惯着她,她现在已经无法无天啦。”从楼上下来墨白见到刚受罚自己剥橘子的小妹,已经又被人抱上了大腿,看来母亲那套“惯子如杀子”的教育理念注定只能是在他身上实践,和妹妹无缘。
见到哥哥下楼,想着他和妈妈都不给自己剥橘子,墨非委屈的心情又涌上眼眶,眼角都润了粉红,连忙搂着鸦隐脖子,“老公~哥、哥哥坏!”搂着还不够,还得把自己的整个小脑瓜往人家颈窝里蹭,鸦隐被这个有温度的毛绒绒蹭的直痒,轻轻摩挲着她后背,小心安抚着。
墨非从小就被他这样抱着,小哥哥或者老公的叫着,橘子橘子的剥着,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小丫头不再喊他老公的呢?见到他开始知道躲了,躲还不敢躲太远,用眼睛悄悄的瞄着。
他永远都记着,墨非16岁生日那年,晚宴和舞会都结束后,她穿着白色小礼服,坐在他车子机盖上等他,手中拿着个戒指盒,犹豫再三后有点小粗鲁的拿出戒指,将盒子扔掉,索性将戒指叼在嘴里,眼眉拧着心里盘算着什么。
墨非的小动作被鸦隐都看在眼里,他不紧不慢向她走去时,墨非连忙把戒指含进了嘴里,鸦隐怕她再不小心吞下去,快步上前捏着她嘴唇,“你紧张什么,快吐出来。”伸手去抠米菲嘴里的戒指。
鸦隐一说话,墨非拧着的眼眉就舒展开来,鸦隐的指尖在她的唇齿之间,她用舌头轻舔着鸦隐的指尖,一根一咬的滑过,心中数到了无名指,将口中戒圈用舌尖推了上去,就这样墨非含着戒圈套在了鸦隐的手上,一切那么自然,她也人畜无害的笑着,一脸清纯的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刚刚干了什么天雷勾地火的勾当。
鸦隐看着眼前这个撩人不自知的小妖精,他真不确定能不能等到墨非到合法适婚的年纪谈爱,而这个小妖精转身开了他的车门,找出湿巾细心为他擦着手指,嘴里没了东西墨非的小嘴也没闲着,“抱歉抱歉哈,我这个求婚方式,有点费手指,哈哈……”她有点紧张,话题有点牵强,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喜欢鸦隐很久了,久到、从小到大,一直喜欢。
她怕成年再晚一刻,心爱的人会丢一样!
墨非不确定,鸦隐是不是和自己一样,藏了这样喜欢的心思,有时候她觉得是可以确定,小哥哥就是喜欢自己,一定是喜欢的吧!但鸦隐一刻不说,她心就一刻不消停,就像一个摆在那里的答案,越是接近就越怀疑这是不是真的一样。
眼前男人目光暗了又暗,看着墨非一个人忙碌,聒噪的小嘴一直在说话,“这是我妈妈最新设计的款式,还没上市呢,我让她帮我镶了红宝石,做了一对情侣款,你看看墨金配红宝是不是很好看,我也有呢,你看……”
墨非紧张,她一紧张就爱不停的碎碎念,鸦隐都知道,他低了头双手支着面前的车门,将墨非圈在他与车门之前,俯下身子吻住了那一直在说话的小嘴,在那下唇暗色的小痣上还轻轻舔了一下。
这一刻墨非紧张的连眼睛都不敢眨,牙关都是咬着的,这、这是她的初吻啊!她知道小哥哥亲过自己,额头、脸蛋、头顶,手背,很多地方,他都亲吻过,可是嘴唇这还是第一次,她心跳如擂鼓,大脑都是空白,原来被喜欢的人吻到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好,心脏都酥麻的又酸又软,心情好到觉得落花与树影摇动都格外的美。
鸦隐看着这个刚还撩拨自己的小妖精,前一秒戴戒指时那么欲,这一秒只是被吻一下就纯到死机的小傻瓜,他还是轻柔的用手轻覆住她的眼帘,咬着墨非耳垂,轻声道:“默默,牙别咬的那么紧……”
墨非早已经死机的大脑,好像被重启一般的“啊?”一声,只觉得眼帘上的手指很热,唇上的温度刚好,觉得心上的节奏很乱,鸦隐的话像一道圣旨,像一种魔咒,更像最温柔的情话,听在耳朵里,却化在心田。
墨非想问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唇刚轻启就这样被鸦隐钻了空子,这一吻对她来说是天荒、是地老、是开始也将是终了。
是她爱情的开始亦是她暗恋的结束。
鸦隐吻那么投入,又是那样温柔,结束后他不舍的放下墨非,把人拉进怀中,用力揉着墨非的身体,像要把人揉进心中一般,“等你大学毕业,我们就结婚。”
怀中人紧张的身体听见他说的话,就又活络起来,轻蹭他胸口,小声的嘟嚷:“那,说话算话,戴了我的戒指,你就是我的人了,反悔是狗!”娇嗔的语气软得不像个话,哪里还有威胁的样子。
鸦隐将手臂双收了收,紧紧抱着墨非:“不悔,但要等你再大一些,有些事情我以后再讲给你听,关于我的事,只要你别反悔就行。”
墨非在鸦隐紧箍怀里仰起头问他:“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我喜欢你那么久,我好像一生下来就喜欢你了,我不悔的!”鸦隐低头看着她,再度吻上那夜色中泛着水光的唇。
这是他指腹为婚的女孩!是他等了十六年人,是要陪他度过漫长岁月的人……
那天,墨非害怕鸦隐反悔,先是和人家拉了勾勾,又觉得不放心,硬拉着鸦隐在门前小树上刻下了爱的誓言:四年后,我来娶你。F and Y
墨非还以and上画了个小心心,心满意足的看着这棵枫香树,她觉着这树叶将来若是红时,定是装着她的心意,满满全是爱鸦隐的爱意。
鸦隐不知道,以后的日子里,墨非常来看这棵树,因为见到这树,她就能想记鸦隐的吻,他的声音和他的一切。墨白还常打趣她,“你该不会是和门口那棵树恋爱了吧?怎么每次在树下站一会儿,就红着脸回来啊?”
墨非每次都不理他,也不回答。女孩子嘛,叛逆期总是要有的,她不敢和亲妈叛逆,还能不敢和亲哥叛逆了,哼!惯着你沙锅还能惯着你盆儿!
墨白一脸玩味看着妹妹不说话的样子,就忍不住想逗她,“你不说话,我改天可叫人把那树砍了去,挡光。”
“你敢!姓墨的,你要是敢砍,我跟你不共戴天!”墨非急了,冲着墨白大吼,这一幕被下楼的裴依一撞见,眼意犹未尽的墨白,又看脸憋通红的墨非,“哟,这是怎么?两个姓墨的,在这大义灭亲呢?”
墨非着:“妈,你管管他,哥要砍我树!”
裴依一瞪儿子一眼,墨白这孩子在外面稳重的像个老僧,回了家墨非面前就跟个小孩一样,就爱看亲妹生气,都说从小到大墨非不待见他,“你就非得逗她生气不可,那树是你妹的定情树,她就差没搂着睡觉了!”
墨非听的小脸通红怒道:“什么?你、你们都知道了?你……你们都是坏人!”哼,妈妈和哥哥就是全世界最会欺负她的人!爸爸还不在家,好想哥哥!不是墨白,墨白是坏哥哥!!
她一跺脚气得跑上楼,墨白在楼下笑开了花,裴依一看着儿子直摇头,“你呀!就不怕她再也不理你,非非现在可是叛逆期!”
墨白笑着答道:“妈,你不觉得默默生气的样子特别好看吗?我真的是忍不住!”裴依一觉着自己的孩子,哪哪都很可爱!只是她不说,也从来没表现过,她不能像墨子诺一样,把儿子惯上天,将姑娘宠没边。
那一年27岁的墨白学历高、智商高、能力强,是同龄人中的翘楚,是联盟最年轻议员,这些都不重要,重要是他在联盟的仕途才刚刚开始,未来不可估量。
听见走廊的地毯有缓慢的脚步声,鸦隐从回忆中缓过神来,他放下橘子,迫不及待冲向房门口,书房门是中古对开样式,这门可以从里面打开,也可以从外面拽开,可这样一扇里外都可以打开的门,却困了里面和外面的人。
四年,不曾相见,也不能相恋的四年。
鸦隐站在门口,耳朵听着空气里每一个细微的声音,他不敢打开这扇门,他本可以很轻松扯开书房的门,但是他不能,轻轻抚着门上纹路,他在等,等门外的人向他走来。
空气中连秒针都不敢造次,鸦隐在这门前静静听着怦怦的心跳声,直到门外传来有人跌倒的声音,他才猛的扯开房门,见钟叔正在扶倒在地上的人,映入眼帘是墨非紧锁的眉头,还有惨白的一张脸,她应激障碍症发作晕倒了。
鸦隐抱起墨非将人放在卧室里,钟叔问:“少爷,需不需要叫医生过来看看?”
鸦隐摆摆手,他就是医生,“不必了,她的病没有人能看好,也没有人比我了解,你下去吧。”
管家退到门口,鸦隐又说了句:“换个医生。”
鸦隐看着墨非,四年了,墨非已经二十岁。
稚嫩稍稍褪去的脸庞浮现了清秀与灵动,配着她那暗蓝色的头发,美的不真实,宛若下凡精灵,更像当年墨将军意气风发的年少模样,要不是当年出了那样事故,按照约定今年他们应该结婚,墨非该是他的妻子,该是被他搂在身边,抱在怀里的人。
执起墨非手腕,鸦隐额头轻抵她的手背,“默默,默默……默默……”心好像被人扯开,裂了个巨大的口子,合又合不上,死又死不了,由着疼痛蔓延全身,鸦家世代,都是如此,被诅咒的世家,连疼都是一种施舍。
鸦隐从来都不怕疼,他只怕这疼的终点,看不见那一脉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