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逆诏书一出,上面把延寿教骂了一通打成叛逆,结果朝廷的这个结论直接被民间冷遇。
大家反而私下嘲讽堂堂朝廷,没本事派官军碾过去镇压人家延寿教,反而要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怎么?北原现在都没了,你朝廷加的摊派还在?
谁愿意出钱出力啊,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敢出钱出力?一旦延寿教赢了的话,到时候清算起来别哭爹喊娘就行。到时候看看这朝廷能不能保你,会不会保你。
朝廷当然想着先下手为强,先占据道义上的制高点,把对方贬低打倒,哪怕不惜制造谣言也要把对方的形象在民众的心里扭曲成恶人的模样。
或许在过去有用,或许在别的势力身上有用,可是对延寿教没什么用。
延寿教在说书人的故事里,一直扮演着正面的形象。这是周宇用人工智能写故事,长时间砸真金白银营造出来的,哪里有那么容易垮。
延寿教的正面形象已经在底层民众之中建立起来了。决不能小看民间流传的故事能有多大威力,在古代可是靠一首童谣都能给别人“塑造形象”的,更何况是故事。
一个“讨逆诏书”就想颠覆周宇的形象实在太天真。
周宇在兴汉民众心中统一的形象是一个法力高强的修道人士,建立了延寿教做了许多好事,教义都是决不让一个教徒饿死。而且北原的公主还为了他断绝了和北原皇帝的父女关系。
公主的追求者派出5万骑兵去安右道抢亲也在周宇的高明指挥下将对方杀得全军覆没。后来更是亲自带兵去北原报复惩戒胡人,一个不小心把北原的首都占了,皇帝和太子都擒了,灭了北原的神人。
你朝廷忽然毫无根据的情况下跟我说这样的人是个生吃童肉的魔头?你猜猜我信谁?
而发出“讨逆诏书”之后,朝廷当然加紧备战。结果刚要开始大规模备战呢,立刻就有人过来“自首”了。
就是国营军备工坊的人,他们直接过来承认完不成朝廷的订单了,这段时间因为给的工钱低,所以工人都被延寿教挖走了,连工都开不起来。
过去那些军资大多数都是花钱从延寿教买的,因为他们发现从延寿教买军资比自己造还便宜不说,人家还“送货上门”,这货的质量大家也都检查过,都不是孬货。
朝廷里主管这方面的官员人麻了……
他收下面孝敬的时候只顾着拿钱,就算钱拿得多了,也觉得下面的人既然能交上订单的货,还能分给他这么多钱,肯定有他们的本事。
却不知道朝廷经常拖欠货款加上还要打点上司的情况,让军备工坊的人实在给手底下的人开不出什么好工钱。有订单的时候就临时招过来干活,工钱也没办法准时发,都要压上几个月。
工匠们要不是没别的生计能做,也不至于找这种朝不保夕的工作。
因此延寿教挖起人来真的是轻轻松松,他们去安右道之后吃喝住都免费不说,还有工钱。工钱虽然比起京城也没多多少,可是人家福利好不说,钱发的也准时啊!
这不就叫稳定吗?他们图的就是一个稳定的工作。综合算下来比在京城过得好多了。
一个介绍一个,几个月间国营军备工坊的生产能力就直接下降到没办法看。正好当时手里拿到了一笔延寿教支付摊派送上来的铁钱,他们得想办法花出去,就去安右道采购。
结果就这样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越采购自己这边越没工开,工人跑的越多越快,工人跑的越多越没有制造能力,越发依赖采购。
恶性循环了属于。
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是在饮鸩止渴吗?他们知道,可是没办法。
他们当时只盼望着和北原的仗打完,没有订单之后他们也就不用再采购了,到时候再慢慢把生产能力恢复过来。
结果令他们绝望的是和北原的仗还真的停了,可是朝廷要和延寿教开打了!现在连采购都没的采购了!
还能怎么办?家人亲戚都在京城,盘根错节根本跑不掉,除了自首说出事实还能怎么办?
这件事也是震惊了兴汉皇帝,刘承曜大发雷霆!
之前给前线的粮车里装木屑的事情他已经觉得十分离谱了,下面的人都没有大局观的吗?不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吗?
这样把兴汉国整垮也无所谓的操作,难道底下的这些混账东西难道想着的是反正到时候投靠新统治者日子照样过么?
原本以为出重手杀了一批会让下面的人噤若寒蝉的,结果这才没多少天又爆出来这么大一件篓子!
这可是军备啊!关系到生死的军备啊!在要和延寿教开战的前夕告诉你过去几个月,大部分军备都是从人家那儿买的……
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刘承曜气过了头之后越想越想杀人。可是逆境确实能让人冷静,他还真的把那股杀意压了下去,知道如果他现在再杀一批,估计底下的人就算有篓子也不敢捅了,大家一起瞒着。
到时候城墙破了、城门坏了都不敢往上报,怕被皇帝砍了脑袋。
而且军备的事情还真的需要人来解决,不能就这么把人杀了,那到时候都不知道找谁去恢复生产。
刘承曜强行把怒火和杀意忍了下去,只是打了这些人板子,革职之后允许他们戴罪立功。本来以为这就够仁慈了,他们一定感激涕零感恩戴德才对。
结果虽然只是被打了板子,却活了命的臣子,却干脆开口向刘承曜讨起了钱。
原本抱着必死念头过来自首的人没死,他们忽然就看清了原来陛下还是要用自己的,他没有别的人要用。
因此他们哪里不懂得在这个时候提条件提要求。但说实话还真不过分,毕竟如果没有钱财的话,根本没办法重新组织生产,那么想要扩军而急需的军备等到仗打完了都不一定能生产出来。
刘承曜原本想发怒,可是怒气却升不上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手下办事却不给米,那就怪不了对方到时候办得慢办不成。
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结“如果兴汉输了,刘家肯定完蛋,可是底下这帮人,却是随时可以投向新主子的”。
这个想法困扰着他的精神,让他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处理起事务来更不轻易表露情绪。算是在高压下成长了吧。
可是他成长没用,因为他找来户部问一下国库还有多少钱,就算没钱能不能拆借一番的时候,又得到了一个户部也压下去两天的消息。
“陛下,不是臣想隐瞒这个消息,只是事关重大,还是得仔细查清楚才好报给陛下听,否则不是给陛下平添烦恼嘛。”
刘承曜使劲压着心火,脸部麻木面无表情地说:“嗯,那你再说一遍给朕听。”
“是。南方各省的夏粮夏税本来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京城的,但消息传来他们在荆襄道被截住了。倒也没抢,就是让大家远路返回。咳,截住南方夏粮夏税的就是延寿教的人呢……”
刘承曜其实已经听过一遍了,此时再听一遍还是觉得心口发凉。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字愿意吐出来。
最终刘承曜忽然笑了:“朕原本还想问能不能走其他道路,可我知道问了也是自取其辱。过去南方粮税都是从淮扬道、安右道、宣庆道上来的,大部分不过荆襄道的。可是看看淮扬道、安右道、宣庆道是谁的地盘?现在连荆襄道也都被延寿教的势力进入了,行事无忌,敢直接把朝廷的粮税都挡回去。陆路哪里还有地方可以走?绕路西南当然也是一条路,可是那边在闹越寿教!海路当然也可以走,运到安江道再陆路运到中京道嘛!可安江道又是谁的地盘!”
刘承曜越说越大声,到后面已经是在吼了,在场的所有人噤若寒蝉。
陛下的话语灌到他们的耳朵里,让许多人的心里也生出了一种窒息感。
如果说他们过去对延寿教的实感还没那么深,现在随着刘承曜的“分析”,他们才发现原来周宇一直在布局。过去朝廷陆路运输通畅,延寿教交粮税和摊派都是最积极的,他们根本没有感觉到危险。
等到已经翻脸的现在,这些布置已经成了一张大网,把兴汉南方的粮税全都挡在了中京道之外。
粮税的陆路运输本来损耗就大,如果再派兵运送,再打仗,再人吃马嚼的,到时候就算顺利到达京城,那点粮税十成也去了七成,和没有也差不多。
而就算西南没有闹叛乱,粮税从西南过也是可笑,就算一路顺利也得在路上消耗掉一半,时间还要许久,那边根本谈不上有路。
如果能走海路到安江道当然是最好的,可是安江道大旱之后这条路当时也断了,真敢那么运,路上的饥民和流寇都能让你吃一壶。
现在好了,那边的港口虽然做的风风火火,可控制者也是延寿教。
迷茫,绝望,出现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头。
刘承曜咬了咬牙:“不能坐以待毙,秋收在即,必须立刻派兵入荆襄道,把通道打通,一定要把运送粮税的通道打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