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张叔夜只不置可否的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大宋京师之战的难点在于你前期的运筹帷幄、在于你顶住了全部的政治压力,在于你这个平台、在于你这面旗帜的凝聚力,你觉着:有韩世忠没韩世忠结果都一样,你自己上阵统筹也能赢?”
高明老脸微红道:“我真能赢的,我只是……有点懒,也太过信任韩世忠,太过欣赏韩世忠的才华,于是给他一个突出自己、发挥优势的机会。这真的和刘邦当时对韩信的心思相近,我还以为明府知道这事的?”
张叔夜神色古怪的道:“接着说,今日时间多,权且听你说点不一样的历史,即使老夫不喜欢,小女定然喜欢。”
高明道:“至于极为重要的而所谓还定三秦,我承认的确是韩信谋略。但仔细值得推敲,我认为这只是他和汉王不谋而合,其实刘邦都已经筹备实施这个战略了,但韩信还处于做逃兵被抓的尴尬境地,然后面见大老板,被问及‘汝为何做逃兵’。韩信这厮便比我还不要脸的巧舌如簧,正巧说在了大老板的心坎上,就像当时我问韩世忠‘你要怎么打’,韩世忠用精细的微操项目书,说服了我一样。这其实就是平台的威力,集体的智慧。”
“至于身份,当时的韩信最多是个谋士,汉王麾下真正掌握实权的各部将军、如曹参樊哙周勃冠英者,谁是这拿着文凭不懂实战、还做了两次逃兵的怂蛋韩信指挥得动的?您带过兵您清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逃兵在当时进入队伍,如果没有汉王的无上威望支持,是您带着兵,您会听这个眼高手低的逃兵指挥吗?但凡汉王的威望和凝聚力稍微弱一点,仅仅当时重用韩信这个逃兵的政治事件,就要导致队伍的人心散掉,这个不假吧,有点官场常识的人都会理解的,只有太史公他老人家做了一辈子官还是不懂,或者是故意不懂。”
“所以说,还定三秦是者是集体的决定,是平台的综合实力,而刘邦就是平台的缔造者和旗帜,这毋庸置疑!”
听到这张叔夜不禁苦笑,架不住他说的有理,让人爱听。
高明接着道:“咱们再说最为着名的所谓十面埋伏、韩大将军的垓下之战。这分明是数个军团参与的战略性大会战,刘邦占据一路大军,且是为总指挥。韩信只是其中一路而已,且还左右摇摆,是看到前面刘邦喝高了单挑霸王虽败、但气运未衰,不伤筋骨,于是这才和彭越赶来参战,总体上不能说他们没用,但表态凑份子的比重很大。”
“即使不说团队的原始积累,就只说复杂的楚汉战争,韩信也就在刘邦威望下,借助平台的综合实力、以出色职业经理人的身份打了几场而已。但平台创始人老刘,可是亲自上阵打满全场。”
“即使帝国建立后,所谓的兵神韩信都凉凉闲置了,老刘仍旧挂帅出阵满世界平乱。刘邦当然有他的不足和弱点,但是论打仗,论军神二字,除开太史公以春秋笔法赋予的美颜,我觉着韩信这眼高手低的反复小人给老刘提鞋都不配,真的不配。”
“韩信这背着一把大剑装逼,被人欺负而钻跨、几次做了逃兵的怂蛋,一言不合就闹情绪,闹性子立场摇摆,和四十岁后提三尺剑简单粗暴立志荡平天下、每站必出阵、败也乐观、心怀坦荡的刘邦相比,他有什么脸做立汉大将军?”
最后,高明抱拳进谗言:“明府明鉴,姓韩的且带兵的,真的没有好人,切莫被信司马的写历史的那些、以春秋笔法写的玄幻小说误导了您哦。”
“……”
张叔夜对这动不动就扔帽子小昏官真的也是不抱指望了。
这些话,还真只有这家伙能毫不脸红的、以嬉笑怒骂姿态说将出来,偏偏听着有些道理。
所谓的危言耸听,在其位谋其政,在职枢密院的张叔夜还真对带兵将领的属性安全与否、负有审查之职责。
想了想这昏官此番捕风捉影的说法,韩世忠和韩信都姓韩……又都是手握重兵的大将,也都各自有着性格上的真实缺陷。
此点除了这小昏官说之外,另一个以正直和才华着称的门生赵鼎,也是指出过的。
又想到历史上的韩信事件……
张叔夜隐约觉着,这小昏官说辞即使有谗言成分,但谋反事件在前,当下名声太大、崛起太快、少年得志、又性格缺陷还手握重兵,这不禁让老张对韩世忠担心了起来?
万一……
以韩世忠的军事布局能力,统帅能力,在距离京城只百里的陈留,握有两万五千装备精良的重兵?且凭着皇帝和公相的宠信,现在基本谁都不防备他。
而根据枢密院京畿局的防务调配,又根据高俅殿前司多半是些乌合之众。
加之这个小昏官现在摆明了要铁心对付韩世忠系。
站在枢密院张太尉的立场上去考虑:也不得不当心,恃才傲物的韩世忠被逼到一定程度上、会带来哪些风险?
站在政治安全层面上,从中书官员的安全思维考虑,即使这小子说的是谗言也真不重要。
这种事上不存在对错,要做到京畿安全只有两个办法,阻止高明这小子去和韩世忠斗,或者以政治办法砍掉韩世忠的“左右手”,削弱其军中影响力和兵权。
但阻止小高张叔夜自问做不到,而且他说服力太强大了。
于是只有从政治层面动韩世忠了,真的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自古以来,管军的太尉相爷们的作用就是这。
这也总被人说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但只有真实在枢密院工作时候才理解,若是不想尸位素餐愧对皇帝,这谋反事件才刚刚平息不久,职责所在,不想多了行吗,不鸟尽弓藏行吗?
也只有这嬉笑怒骂的小高衙内,能把这些东剥开、公然正名了。
寻思良久,张叔夜语气明显松动了道:“原则上,你话虽粗糙,也明显像个昏官,但其中亦蕴含有些天地之理,难怪小女张纪然当时会这么看重你……”
说到女儿张纪然,老张难免一阵神伤,迟疑少倾又才道:“好了,调查水门事件这事,说实话老夫有心而无力,我即使下令也不会有人听我的,不会有人响应。但你不同,你真的不同,诚如你所言,你是一面旗帜了。如果你想做个不要名声的疯狗去咬,倒真可以。原则上老夫和梁相,会于中枢层面支持你的作为,但如果闯祸,在腐败横行的禁军内部闹出篓子的话,你自己扛,和老夫无关。”
高明这才眉开眼笑,从地上拾起帽子拍去灰尘戴上道:“买定离手。坏人我来做,不讲义气、过河撤桥,鸟尽弓藏的骂名我全部背了,不敢劳烦明府,待我去咬死这些人渣,以还冤死百姓青天白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