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点,刑侦大办公室里忙成一片,原昕一把推开队长办公室的门,他脸色显得有些冷肃,几起案件的线索也不算少,可就是差那么一点,这种感觉比雾里看花还缥缈。
原昕靠在桌沿,两条长腿交叠地自然伸张,天快亮的时候,他硬是被邱山按倒在行军床上,强行让他休息了三个小时。
不到七点,他又爬起来,把那些乱如麻线的案卷材料从头整理一遍:具当年的犯罪画像以及庄星辰对凶手的画像,凶手在二十年前应该是二十五岁至三十五岁之间,但现在考虑任家栋如果就是凶手的话,他当年是四十岁,这与犯罪画像相悖;根据犯罪地理画像,任家栋把江晴杀害后埋尸木屋,他肯定熟知附近的周围环境,也就是说他当年可能就住在那附近,到了后面的几起案件时,他也许是搬了家,所以,现在最好还是从秋水山附近查起。
原昕拿起桌上的手机,犹豫片刻后拨通个号码,听筒里传来“嘟嘟”的等候音。
“喂……”原昕刚出声,那边却挂断了电话,他纳闷怎么不接电话,然后抬眼望向窗外。
停车场,庄星辰正把手机揣进衣兜,他微低着头,从这个角度望去,只能窥见他高挺的鼻梁与凸起的唇峰构成的流畅线条,衣角被风牵起漂亮的弧度,他正大步朝刑侦大楼走来。
原昕:“……”
几分钟后,原昕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他赶紧胡噜下头发,原本整齐的头发顿时凌乱,又搓搓脸,眼睛用力一闭一睁,原本深陷的眼窝与宽大的双眼皮变得更加明显,现在他有种疲劳过度的颓废感。
“进来,”原昕埋在厚厚的卷宗后,见门打开,他大尾巴狼似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狐,其实更多的是惊喜,“刚给你打电话没接,怎么这么早?”
庄星辰的脸色本就白皙,连日的疲倦显得脸色更加苍白,他一进门,看见原昕一副恹恹的样子,心里顿时一揪,但他脸上仍旧平静,说话也很沉稳:“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好进门,你脸色有些不好,别太劳累。”
原昕暗自窃喜,卖惨成功,他轻咳两声,冲庄星辰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本来打电话是想叫你好好休息的,目前的情况就是查找任家栋的下落,趁这空档你好好养养伤,没想到却一大早的跑来了……”说着他这才发现庄星辰手里拎着的食物袋,他忽然高兴地扬起眉毛:“这是特地给我带的?”
“……”庄星辰不能承认,他把食物袋放在桌面,然后退后一步:“早上吃剩,打包的。”
原昕:“……”嘴硬。
大奔比警车舒服太多,原昕将最后一口虾饺咽下去:“我跟你想的一样,江晴被埋尸在秋水山,犯案讲究安全与效率,凶手肯定会选择在自己熟悉的环境处理尸体,只不过时间太过久远,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对他们有印象。”
庄星辰手里握着原昕递给他的热牛奶,盯着前方道路,“现在信息这么发达,任家栋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我现在有个更坏的猜测。”
原昕双手握着方向盘,一挑眉梢:“嗯哼?”
“他可能已经凶多吉少。”
路牌提示,前方两百米进入秋水山匝道。原昕拨动方向盘,冲下匝道。
就在这时,从旁边的路口飞驰而来一辆货车,原昕见状赶紧踩刹车,猛地一打方向盘,大奔的车身晃了下,然后朝着旁边的护栏冲去。
“原昕,小心!”
就在这千分之一秒内,原昕再次拨动方向盘,大奔以一个急速漂移的动作,最后惯性地横向马路中央,拖行十几米后停下。
“原昕,原昕!”
“你怎么了?听得到我说话吗?
原昕被安全带束缚,然后重重砸在椅背上,他目光呆滞,涣散地盯着挡风玻璃,对于外界的刺激全无反应,他似乎又看见了那些模糊的画面——
几个模糊人影从车上下来,看样子手里拿着枪,血液从原昕的鼻腔流下,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那是胸腔积血上涌导致的,他看见越来越近的人影,嘴里低声喃语:“别……别过来,住手……”
他竭力地挣扎起身,可刚一动作,浑身的疼痛让他呻吟起来,缓了两秒,他再度用力,将血淋淋的手伸向副驾,“你怎么样?睁开眼睛……”
副驾驶上的人一动不动,他顿时心里一紧,这时车外的人影早已临近,只见那人抬手举起枪,枪口抵在副驾驶上人的太阳穴。
“别……住手!”原昕声嘶力竭的呐喊。
嘭!
嘭!
震天的巨响传来,原昕条件反射般闭上双眼,他能明显感觉到旁边人的鲜血溅落在他脸庞的温度,他全身脱力地靠在椅背,眼泪不断从眼角滑落,嘴里发出悲哀的哭声。
“救命……救救他……”
“来人呐,你不能死……”
“原昕,原昕!”
“你醒醒。”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原昕痛苦地睁开双眼,他环顾四周,入目一片白,是医院。
“庄星辰!”他一把掀开被子,蓦地起身,试图下床。
“我在,我在这。”庄星辰眼疾手快地拉住原昕。
原昕的动作一滞,缓缓回过头,在看到庄星辰无恙地站在身后时,他悬着的一颗心忽地落下。
他也不知为何,自己总是莫名地对庄星辰上心,想靠近,想触摸,在最危急的时刻护着他。
他知道这就是心动。但同时他也害怕,他怕自己把庄星辰当做脑海中那个模糊的影子,这样对谁都不公平。
庄星辰安静地回视着他,只见原昕的眉心一皱,看似在确认着现实与梦境。
“我没事,”庄星辰的眼神堪称温柔,他把原昕重新拉回床上,“你也没事,就是受了点刺激,晕过去了。”
原昕点点头,有那么一瞬间,他分明在庄星辰的眼睛里看到了难过,甚至是一丝微不可查的……眷恋,他唯恐自作多情,遂低下头,闷声道:“……没事就好。”
此时,他没看到庄星辰紧攥的手心,以及悲戚的脸。
原昕拢着衣服靠在床头,目光呆呆地盯着某处,他刚刚又看见那副场景了,同样是车祸,但是场景却迥然不同,开枪的人是谁?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了副驾驶的人?副驾驶的人又是谁?他与自己到底有着怎样的羁绊?
不知过了多久,原昕听见衣料窸窣的动静,随即身侧传来温热的重量。
原昕一惊,他抬眼望向身侧,庄星辰正张开手臂,环抱住他。
“……”
原昕的手臂微微颤抖,他犹豫了几次,最后慢慢抬起来,小心地抱住了庄星辰的腰。
“谢谢你。”头顶传来庄星辰平静的声线。
刺耳的刹车声,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原昕双手抱着庄星辰,用身体护住了他,一切如历史再度重演。
原昕动了下,他声音闷闷的:“你这是在抱我吗?”
“对。”
“这会让我浮想联翩,得寸进尺的。”
窗外的城市夜色看不到尽头,万家灯火中缥缈着人间烟火,他们早已脱离危险,却不知早已陷入了另一场诡谲的阴谋。静默的房间内,只有他们轻微的呼吸声,庄星辰微微俯身,将嘴唇贴在原昕的头顶,一碰即离。
“……”原昕瞬间石化,待反应过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吊桥效应。”庄星辰头也不回,说完推开门走了。
“……”原昕望着紧闭的房门,良久,忽然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落在手背——
他抬起手,是眼泪。
你看,海马体记不住的过往,但爱的本能从未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