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木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头的喧闹。
走进院里,烟火气扑面而来。
墙角,种着一棵苌树,叶子皆已泛黄,树梢还挂着不少苌果。
孙大雷笑着将手里的东西递给祁相玉,随后朝盯着穆尘时满眼好奇的孙舒桐招了招手。
“小桐,去摘几个果子给你时哥。”
“哦!”
孙舒桐应了一声,又看了穆尘时几眼,便转身朝苌树跑去。
她拿起墙角的竹竿,踮着脚,卖力地捅着树梢成熟的苌果。
看她那架势,顾盛酩笑了一下,拍了拍身旁不知所措的穆尘时。
“傻站着干嘛?去帮忙啊。”
“哦。”
穆尘时回过神,快步朝孙舒桐跑去。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后,孙舒桐将竹竿递给他,然后在旁边指挥。
“往左一点,还有那个,那个也熟了。”
“……”
也不知道是因为用力还是怎么,穆尘时整个脸都红透了,比树梢成熟的苌果还要红。
顾盛酩笑着摇摇头,朝屋里走去。
“你俩自己玩,我去帮忙了。”
“好!”
走进屋里,孙大雷正拿着一大块妖兽肉往厨房走去,见到他,眉头一挑,调侃道:
“你会做饭了?”
“能吃,但不好吃。”
“那就来烧火,和我聊聊天。”
说着两人一同走进厨房,祁相玉已经淘好了米,往锅里倒去。
看着一同进来的两人,她愣了一下,哭笑不得说道:
“也就这傻子好意思让客人进厨房。”
顾盛酩笑笑,很自觉地走到灶台前的小凳子坐下,“没事,外头两小孩,让他们自己玩去,我来这蹲着,和你俩唠唠嗑。”
“就是,我都快想死师兄了。”
孙大雷认真地说着,将那块肉放到砧板上,拿起菜刀切起来。
祁相玉瞪了眼他,转而看向蹲在小板凳上,满眼温柔看着他俩的顾盛酩,笑着问道:
“盛安呢?怎么没来?”
“呵呵,他和赤明都是闲不住的性子,刚才还和我说,已经跑到极北寒域最北边了。”
“哈哈哈,那确实很闲不住了。”
“对了,舒桐今年几岁了?”
“小桐啊,她是一七九四年仲夏生的,今年十一岁了。”
“十一岁了啊……”顾盛酩语气有些感慨,“是准备送进宗门,还是你俩自己养?”
“我和大雷也想让她进宗门,但那孩子不愿意去,说是自己身上兽族的特征很明显。”
“这有啥?”顾盛酩眉头一挑,一段往事于脑海中浮现,“当年子柒不也顶着一对狼耳朵和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进了宗门?”
“我听小北那个八卦精说,当初子柒刚入宗时,还险些被灵兽峰的师兄师姐挼了变回本体。”
“……”
“咳,有没有可能,咱家小桐怕的就是这个?”
“……”
顾盛酩愣了一下,随后大笑起来。
“没办法啊,咱人族大部分就是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家伙,就连我也喜欢。”
“说起来,小时也是混血人族,就是不知道另一部分血脉是什么。”
“竟是这样吗?”祁相玉有些意外,难怪刚才她会在穆尘时身上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妖兽气息。
“若是感兴趣,你可以带他去万星阁看看,只需三万就能检测血脉。”
“嗯,到时候我问问他的想法吧。”
顾盛酩点了点头,将此事记下。
从灵根品阶来看,穆尘时的父母定然不是无名之辈,甚至可能是天元境,毕竟一般人也没资格进镇神狱。
他思索着,抬头看了眼窗外。
院子里,穆尘时坐在小凳子上,小口小口吃着果子,满脸通红地和孙舒桐聊天。
他笑了下,缓缓收回目光。
……
随着最后一缕夕阳落下,夜幕降临。
绚烂的星河横贯天穹,两轮皎洁的月辰悬挂高天,交相辉映。
万丈巨兽发出空灵的嘶鸣,自灯火辉煌的无疆帝城上方飞过,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只道是……
天上星月寂,人间车马喧。
带着寒意的秋风吹落了树梢枯叶,街上行人渐稀。
巷陌人家,炊烟袅袅升起。
华楼雅阁,幢幢人影映在窗户上,觥筹交错,声如金石击玉。
孩童追逐打闹,欢笑声传遍大街小巷。
又见璀璨流星划过夜空,昭示着又一位仙道大能的陨落。
沙沙沙——
风吹过,苌树沙沙作响。
酒香与饭菜香被秋风带出了斑驳的院墙,飘向远方。
院里,夜明珠散发着温柔的光芒,照亮了那一桌子人。
健硕男子笑的很灿烂,满面红光。
他喝着天下难寻的陈年佳酿,说着令人难忘的陈年旧事,笑着看那历经风霜归来的故人。
后者话不多,就静静听着他说。
他从家中趣事说到仙路磨难,从数十年前说到昨天,又从现在说到未来。
面对顾盛酩,他有太多话想说,也有太多事想问。
他想问对方这百年里到底去了哪;想知道对方过得好不好;还想知道对方身边的人是否还在……
但是话到嘴边,又被他同烈酒一起饮下,藏在心中。
是啊,若非迫不得已,他这心向天地的师兄,又怎会舍得……辞别人间百年。
往事晦暗不可追,不提也罢。
只要看到对方好好地站在这里,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
祁相玉单手托腮,静静望着他俩,眼中盛满了温柔。
她好久没看到那人如此高兴了,笑的像个小孩子一样,仿佛放下了身上所有的负担。
世人总说,夫妻至亲,若有心事不必藏着掖着。
然事实并非如此,有一些事,有一些痛,始终只能由自己默默承担。
但师兄师姐不同,他们永远是最可靠的后盾,也是最好的家人。
他们不会因你的怯弱而嫌弃你,也不会因你的缺点否定你,更不会因你的诉苦不耐烦……
酒过三巡,孙大雷有了些许醉意。
他望着身前的男子,鼻子有些酸,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师兄,我好想家,想我爹娘。”
“……”
顾盛酩微微一愣,随后明白了什么。
孙大雷和他一样,皆出生自普普通通的家庭,父母不过炼气境,早已在两百多年的岁月中,离他而去。
仙道就是这样,永远伴随着生离死别,走得越远,身边的人就越少。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柔声道:
“没事,还有师兄在。”
“师兄永远都在,也会一直在。”
孙大雷定定地看着他,许久后,眼中浮现一抹微光。
他轻轻一笑,缓缓闭上眼。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