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时的药效还没有完全过去，走路都有些摇晃，可是额头上还有伤。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可是周知知道。
“你好蠢。”
周知一见到他眼角的眼泪，就不想让他难过，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最后只说出了这句不客气的话。
刚才她没让人把他带远，就在隔间里，那里可以看见这个包间里的一切，顾舲不知道，但是她看见了那块光滑玻璃的颤动。
“用脑袋撞，不怕撞傻了自己吗？”
她多卑鄙，知道他对她特殊的情感，然后毫不犹豫地利用，让他记恨顾舲，好推行她的计划。
纪时给她擦了擦嘴角已经有些干涸的血迹，摇摇头。
周知不知道他这摇头是什么意思，是不怕……还是什么别的意思？
她只看见他嘴角动了动，更没有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这个毒，这么霸道吗？
周知想起身凑近一些，却疼得皱起了脸：“好疼啊，纪时。”
好疼啊，纪时。
纪时弯下腰，整个人都在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为什么不说话？和我说说话好不好？我好疼……”
周知摸摸他的脸。
所触及却全是湿润。
周知更疼了。
话说，是她对不起他。
是她为了任务接近他，让他动感情，也是她，为了任务伤害他，在他最心动的时候不断往他身上扎刀子。
“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纪时没有回应，紧紧盯着她的脸。
周知叹了口气——
“你过来一点，我有点看不清你了……”
纪时听话地靠近她。
他预料不到，他真的预料不到，分明几个小时前，他和她还在一起吃饭，亲密地接吻，周围还全是她最喜欢的玫瑰花，她还红着脸抱着他……
“等我走之后，公司我就留给你了，小甲不乐意接手，所以……你最好给我看住了，不要假手于人，等你死了要向我交账的……顾翎那边，你一定要利用好这次机会——我兴许撑不到——他那边有些人不老实，整垮他，为了我，权当是为了我……为了公司也行……你一定要利用好这次机会，那些记者是我的人，过后证据都会汇集到你手上，一定利用好大众的舆论，我不能……不能……”
周知感到自己的头脑发热，越来越糟糕的思绪将她拉扯，她实在记不得她还要说什么，她把他的手握得更紧更紧。
她也终于听见纪时在说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下这个毒？”
周知知道他能猜到，她摇摇头，其实心底里还有些难过：“我以为你能发现，我以为你会不一样……”
她早就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了，早死晚死都是要死，不如借她的死，再把顾舲搞垮。
纪时不明白，他只能将人抱紧了：“那你留下来教教我啊，我还没学会着怎么管理你的公司，我还没学会……”
“你那么聪明，我相信你，纪时。”
知进退，知道怎么样她才会把视线放在他身上，知道怎么利用她对他的好感，知道怎么她才会不离开他……
那么聪明，她都有些舍不得了。
“不行……周知，不行……不行啊……不行……”
任务进度一下飙升到45个，周知深深吐了一口气，想要说话，脸颊却在沾了他掉落的眼泪后变得僵硬起来。
“我对你真的太不好了，我刚开始真的看不惯你，你好严肃……以后要是遇见喜欢的人，你真的不要摆那张表情，长得这么好看，好可惜的……”
周知顿了顿，忽然笑了起来。
“好可恶，我都还没能包养你！居然要便宜别人了……”
周知现在连呼吸都一颤一颤的，在他的怀里不停地抖。
药效很毒，让她阵阵发寒。
“我留给你的东西还挺多的，也算是我给你送的一份彩礼了……以后你结婚多有排面，”周知眼神有些涣散，“所以你原谅我了，好不好？对我笑一笑，嗯？”
“我没有生你的气，我没有生你的气……可是我好难过，我好难过啊，周知，周知……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你啊……”
“我们等医生来了就好了……你再等一等，好不好？”
周知总觉得这个场面有些熟悉，但是一努力想胸口就更闷，索性不再去多思考。
只是注定，医生们会被堵在路上了。
但是周知没有和他说。
怕他哭得更厉害。
周知转过头去，不忍心多看。
“纪时啊。”
周知看向外面的夜空。
她还欠他一个真正的见面礼。
外面的烟火准时在此时炸开。
五彩斑斓的光照在两人的脸上。
纪时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周知脸上。
“家里的花你帮我好好养着，那两条小鱼也要好好养着，最好能养到A市研究出同性鱼交配的那一天，给他们留个后代。”
“……好。”
“那一场烟火，现在想来还是觉得遗憾……真应该和你一起认认真真地看完的……不应该喝醉，真的好可惜……”
……要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分明夜空绚烂，而她眼前一片漆黑。
“不行……周知……不行不行不行——我骗你的——我什么也不答应你——你看看我——”
“任务进度50\/50，恭喜任务完成，肉身已死亡，现在即刻送你回原州。”
周知飘荡在半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
纪时若有所感，抬头望去——
窗外的烟火，是独属于他和她的。
“周知纪时”，他和她的名字。
他再也不说土了。
这是她送给他最浪漫的纪念品了。
可是，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让他失去她。
为什么偏偏在他醒悟的时候彻底失去她。
纪时握紧周知冰凉的手，绚烂的烟火后，是寂然冰冷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