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猛判断对了,他怀疑的另个人,正是这回萧梁刺杀尉窈行动的军师杜思冲。
就在寇猛迟疑先擒谁时,两个萧梁细作先后行动,间隔不过一息,先是杜思冲大喊:“快看……”
他想喊的是“快看那人是细作”,只喊出两个字,赵草动手了!
掌心石头抛出,尖锐那端直直击进赵僧檦的左眼,望见这一可怕情景的百姓惊骇尖叫。
尔朱买珍才不管赵僧檦的死活,他怒盯赵草,手扯缰绳调转马头,下令:“避让!官府擒贼!”
二十名骑兵紧随其后咆哮:“避让、避让——”
“官府擒贼、官府擒贼——”
百姓相互拥挤。
巡防铜驼街的兵卒速往这里奔。
赵草怎甘心被擒,拼着鱼死网破逃命,他对索虏的百姓没有怜悯,顺手抓一孩童往后扔,多亏尔朱买珍早有准备,控制着马匹腾空一跃,从孩童身上跃了过去。
“嘶——”战马有灵,叫声随主人愤怒而怒。
后方的骑兵弯腰而捞,把孩童捞上马背,继续跟随参军追赶细作。
另一边,杜思冲害人先害己,他刚择好路线往城南方向逃,但觉后腰剧痛,被袭近的寇猛一拳捣伤。
杜思冲反应极快,往前扑倒的瞬间,半身侧,一手按地、一手往上扬白灰。
寇猛用右臂挡眼,腿踢对方。
杜思冲从地面翻滚一圈,手又往上扬,这次是虚晃。
寇猛上当再躲,不怒反喜,因为确定这人非寻常百姓,手脚力量才不用收着。
他撤肘握拳,内力涌聚,大喝句:“随我去官府问话!”
杜思冲这才真正恐慌,眼见着大拳朝他砸来,躲难躲,防难防,余光里还有弓箭兵朝他围拢。
“啊——”逃不了了,他绝望而叫。
同时间,赵草被尔朱买珍的箭射中后背,疼痛扩散上半躯,他听说过索虏折磨谍人的手段,不愿受那种罪,所以倒地霎那,他手指如杵抠进自己喉管。
猩红视野里,不知多少官兵聚于他上方。
赵草真不甘啊,断气前后悔不已,早知这么窝囊死去,真不该听杜思冲的狗主意,应该什么都不顾,杀掉尉窈。
有人赴死,有人贪生。
寇猛活捉杜思冲,在烙铁等刑具面前,杜思冲什么都招了。他是萧梁新上任的郢州刺史曹景宗的亲信,刺杀尉窈的任务由曹景宗布置,随他一起来洛阳的士卒有五十人,分别冒充儒生、农夫、商贩,这五十士卒均为桀黠无赖,凶嚣成性,他们在洛阳的聚集地点有两处……内城铜驼街东和城南太学遗址周围。
杜思冲还交待,鲁阳蛮人的叛魏行动,是由萧梁大臣曹景宗、王茂、吕僧珍三人共同谋划的,王、吕被杀,曹景宗有失职罪过,因畏惧梁帝萧衍治罪,才主动请求赴郢州任职,迎战魏国女将赵芷。
述完口供,杜思冲请求:“我愿降,让我干什么都行,只求饶我性命。”
只要不是恶贯满盈的俘虏,朝廷不仅不诛杀,还会以优待政令安抚岛夷的文臣武将。尉窈的小心眼不在这方面,她没怨恨对方是因刺杀她才来洛阳的,而是公事公言:“你的情况我会禀告天子,等候消息吧。”
刺客里武艺最高的赵草死了,尉窈没有放松警惕,残余势力仍穷凶极恶,一旦那五十凶卒确定他们的军师被俘,极有可能在年节时祸乱百姓,报复官府。
可是年底了,各曹署都忙,司州署、廷尉署的闲散武吏人数不够,不足以在内城、城南两地部署天罗地网。
她还担忧一事,掌控薛直孝的背后主使还没浮出水面,对方爪牙遍布,万一探得杜思冲的口供,怕是会利用那五十凶卒闹事,到时洛阳生乱,百姓伤亡,陛下肯定会恼她办事不利。
尉窈思忖好对策,带着寇猛返回皇宫,刚过端门,看见武卫将军元鸷正带兵巡逻。
元鸷的官阶是从三品,尉窈的侍中职为三品,元鸷隔着距离先向她抱拳揖礼,没有其他宗室大臣的倨傲。
尉窈微笑回礼,唤对方:“元将军。”
元鸷走近她,以低级官员的语气询问:“尉侍中有事?”
他身材是文武官员里最壮实的,寇猛和其比,都显得又矮又瘦。
尉窈问:“我欲奏请陛下,请将军协助我缉拿萧梁细作,这桩差事危险不大,但想将贼子一网打尽不易。将军要是愿意,可随我同去拜谒陛下。”
元鸷木讷神情不改,点头应“好”。
路上他不说话,落后尉窈一步距离跟着,到达清徽堂,京兆、广平二王在殿外罚站,广平王元怀一见尉窈,跟见到仇人似的,龇嘴皮子不敢发声音地骂她:“你等着,我弄死你!”
尉窈冷眼而嗤,猜到了原因,故意停步问这厮:“陆凯去王府任职典师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广平王怒脸狰狞,他今天挨陛下训的原因,正是陆凯老匹夫!这个该死的陆典师,一上任就清查王府账簿,把数目不对的田产、钱库写在认罪奏章里,陆凯倒是挺敬元怀,先拿给元怀看。
当时元怀简直目瞪口呆,“刺啦”几下把奏章撕碎。
他吓唬陆凯:“老匹夫,你要是告本王的状,本王接下来就撕你!”
陆凯平生最不惧怕威胁,当即跑到王府大门外,大声背奏章里的内容,其余官员没一个有用的,包抄围堵都抓不住陆凯,可把过路的人和坊吏乐够呛。
结果便是广平王白撕毁奏章了,被皇帝叫进宫狠狠斥责。陆凯是尉窈举荐的,现在她提陆凯,广平王再傻也明白她是故意的。
“王不答,看来是对陆典师极满意,呵。”
一旁瞅乐子的京兆王歪嘴坏笑,此歪嘴动作是洛阳才兴起的,显得风流倜傥。
尉窈转过头打量京兆王,问:“王又和王妃闹别扭了?可怜,竟把嘴都打歪了。”
“哈。”这回轮到广平王幸灾乐祸。
京兆王杀意起:“尉窈!你找……”
尉窈截断对方发狠的话,还以狠戾问:“我找什么?”
京兆王腮帮子绷紧。
“你找死!找死、找死!”他在心里把狠话撂完,嘴里说出的,却是:“你找陛下?陛下在殿内。”
“用你说。”尉窈挥打袖子转身走。
“咦——”京兆王低头摇脑袋,再不把恨声从齿缝里挤出来,他就要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