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将军,”刁整想起一事,问:“如何处置杜思冲?是杀、是留?”
杜思冲是萧梁大臣曹景宗的下属,也是协助吕僧珍传递贼蛮消息的斥候首领。杜思冲先是没在指定地点接应到吕僧珍,于是冒险靠近桓蛮部落打探,被刁整安排的兵勇活捉。
此人被俘虏后,经不住酷刑,把下属斥候有多少,用什么方法、经过什么路线传递消息,一一吐露,包括他了解到的郢州刺史王茂的生活习惯。
王茂最后得到的情报是假的,误以为吕僧珍行事顺利,他走出县署的时候,就迈进了刁整策划的暗杀陷阱。
赵芷困倦,回一字:“杀。”
同时间,萧梁的散骑常侍曹景宗夜不能寐。辅佐萧衍登上皇位后,他这个功臣并不想留在建康城,因为天子脚下不利于他敛财,敛不了财就养不住兵,空有高官厚禄。
曹景宗意图一州官长的地方,正是王茂所在的郢州,曹景宗自己贪财,便以己度人,生怕暂代州境事务的王茂在郢州待久了,奏请皇帝长时间驻守边境,所以曹景宗舍得把一百勇卒派过去,并由他最信任的心腹杜思冲统领,担负起王茂、吕僧珍往传消息的重任。
但是三天前,杜思冲的信断了,不再往建康送密信。
这表明杜思冲遇险了,极有可能死了!也表明吕僧珍、王茂二人里,有一人出事了。
曹景宗迟疑的是,如果前些天陛下给吕僧珍卜筮的凶卦应验,是吕僧珍遭难,那么这三天,王茂为什么不给陛下传消息?
难道王茂也遇危险了?
曹景宗踱步于门口,脸色随心思转为阴沉,终是躺回暖榻,决定拖延上报杜思冲出事的消息。
仲冬,二十六日。
魏都城。
晨曦瑰丽,雪停天晴。洛阳城中的大街小巷都扫出来了,尉窈与夫君元茂今天休沐,他们按约定好的时辰,早早来到皇宫西墙外的蒙汜池与好友会面。
蒙汜池周围变了样,商贾使用各种绣样的屏风布置出一个个食席,每处地方点炭取暖,可煮、炙羊肉,人未靠近,香料与煮肉的香气便扑鼻,浓郁而温暖。
由于屏风围拢的位置均不大,尉窈几个女郎和元茂那边的筵席得分开坐。
尉窈这边的女郎有陆葆真,奚骄的妻子杨然、王普贤的妹妹王文殊。元茂那边有奚骄,彭城王的儿郎元子直,广阳王元嘉的长子元渊,王普贤的弟弟王绍。
由于尉窈公事繁忙,和陆葆真相聚的时候都少,现在一逢面,女郎间竟感觉生疏,加上尉窈佞臣的不好名声传扬,令王文殊朝她笑时,王文殊自己都觉得笑得腼腆不自然。
“看招。”元茂发坏,在尉窈将走进屏风内时,攥个雪球掷中她的背。
尉窈才抓把雪想扔回去,又被手快的混蛋连续扬雪,扬她一脸!
可恶,妆要花了!
“元茂!”尉窈拼着脸上被不停扬雪,也要把攥结实的雪球砸中混蛋夫君。
陆葆真今冬打了好多雪仗,早练出攥雪球的速度,而且攥得更硬,她跑到旁边雪厚的地方,攥一个抛给尉窈一个,大嗓门嚷:“窈窈,使劲扔他。”
杨然说话前先拧腰,娇滴滴喊:“别打着我的骄郎,啊!”她话音才落就被她的骄郎扔过来一雪球,差点扔她嘴里。
陆葆真手下有准头,使劲砸中奚骄,替杨然报一雪球的仇,然后着急喊她:“这时候你就别学泥鳅了。”
“谁学泥鳅了。”杨然细声撒娇嚷回去,接下来的动作让陆葆真嫌弃至龇牙咧嘴,只见杨然不甘落后地抓雪,旋即甩手掌嫌凉,另只手倒是挺麻利,扶完发髻左边、扶右边,摸摸有没有金钗被刚才砸那一下震歪了。
陆葆真受不了了,松松一团雪扔中杨然的双髻丫,正好卡在俩髻丫中间。
“哈哈哈——”陆葆真跺着脚笑,脚下一滑,差点劈叉。
这时尉窈已经把元茂摁住了,不停往他脖领里塞雪。
陆葆真是个好热闹的,她又朝元子直扔雪球,被躲过打中王绍。
两边里没参与雪仗的只剩王文殊与元渊。
元渊知晓今天的来意,陛下和孝文帝一样重用琅琊王氏,王肃虽然病死了,但是长女入宫后被封为“夫人”,王肃的弟弟才来投魏,便官拜中书郎。
他对面稍显拘束的王文殊,是宫中王夫人的亲妹,倘若王女郎不厌恶他,很快他们就会被陛下赐婚。
雪仗打完了,众人嘻嘻哈哈,不再有隔阂,元茂那边入席后,各述身边不平事,彼此学习处事经验。
女郎这边文雅多了,经营此地的商贾让厮役挎鲜花、果蔬在各处筵席外走动,杨然和王文殊买了篮鲜花捣胭脂,尉窈和陆葆真买了樱桃、白柰、蜂蜜制蜜饮。
杨然淘气,不在自己脸上试胭脂深浅,又不想欺负老实的王文殊,很快把陆葆真抹满脸,抹的像只花狸猫。
樱桃和白柰均是成熟后放进冰窖贮藏的,商人重利,没等果子暖透彻底化冻就售卖,害尉窈她们饮下蜜饮没一会儿就肚里打鼓,脚下生风轮番往茅厕跑。
更窘的事发生了!
男厕在两步夹道远的隔壁,广陵王元羽本该监督太和庙神主的搬迁,只忙碌一个时辰,他便偷懒来蒙汜池玩耍吃喝。天气寒凉,他觉得肚里不适进了茅厕,听到陆续不休的泻肚子动静,他故意喊厮役问话:“快让你们掌柜查查,蒙汜池是不是有地下泉水通进茅厕了,噗通、噗通,别一下子喷上来喷烂我的腚!”
一场聚会尴尬结束,道路湿滑,元渊、元子直分别把王文殊姊弟、陆葆真送回家。
杨然觉得今天好丢脸,一直瘪着嘴想哭,奚骄就背着她走,边讲趣闻哄她,终于把她逗笑。
遵皇帝嘱咐,促成元渊、王文殊相亲的尉窈没着急离开,她用热水囊捂着小腹,身体已经不难受了。
元茂望着奚骄夫妻离开的背影,笑着说:“以前奚骄见到女郎就摆臭脸,原来是没遇到心悦的人啊。”
尉窈忽觉心口灌风,把热水囊往上移,后知后觉不是灌风,而是重生占据的窈窈,心里永远给奚骄留了个位置。她换只手抓热水囊,用暖和的手拉紧元茂的手,感慨:“所以我心悦你,恰好你也心悦我,是多么幸运。”
元茂高兴极了,蹲低背上她,喊:“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