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鸡鸣。
火把撤去，蹲守一夜并未寻到一丝机会的欢庆一行打着呵欠低声骂上一句，各回各家。
同样没能好好睡的胡老太听着身边有哼唧声，快速起身摸向一旁娃，检查一遍是不是尿了，拉了。
轻声哄一句，见冯氏要起身，胡老太赶忙将人按住，“是尿了，我来就行，你快再睡会。”
换完，见两个小家伙睡得香甜，胡老太穿好衣裳蹑手蹑脚出屋。
见着院中值守的小厮护卫，胡老太道一句辛苦，问着早上想吃些什么，知道眼前人身份的一众小厮连连摆手。
胡老太半点没这种自觉，“正当年纪的大小伙子，可不能这么扭捏，你们给大娘守夜干活，大娘管你们饭那是应当应分的。你们不说，那我老婆子就看着做了。”
被如此热情对待的小厮们直直看着胡老太转身挑选各种食材。
等胡老太进屋，几人对视一眼，“咱再去寻一圈，可不能让村里人有机可乘。”
“对，走。”
等到巡逻一圈回来，阵阵香气传来。
热气腾腾的油饼摞了一簸箕，金灿灿的粥被摆在石桌上冒着热气，更有闻着便让人流口水的酱骨头以及各种野菜。
“回来了。”胡老太笑着招呼一行人，“快洗洗手吃饭，家里没啥好东西，凑合吃。”
“这很好了。”回一句，洗过手的小厮抓起饼，一口下去，双眼发亮，再一口便是狼吞虎咽。
看的胡老太忍不住心惊，这是饿了多久啊。
“慢些吃，不够还有。”
说完，胡老太看簸箕里饼只剩个底，快步回屋又舀两碗面。
等吃饱喝足，收拾好，胡老太尚来不及歇，门外声音传来。
胡老太快步出屋，就见红旺媳妇拎着小竹篮正站在门口，“婶子，我过来瞧瞧冯氏和孩子。”
胡老太快步迎上人往屋里带，见红旺媳妇掀开盖在竹篮上的布，露出里面的鸡蛋，“这些给孩子和弟妹补补身子。”
“你说你，人来就行，还带啥东西。”
且不说当年她生孩子胡家送了多少，就这段时间家里孩子跟着元珤都学了不少东西，好容易有机会，怎能不多送。
有如此想法的不止红旺一家，昨日帮着拦村里人的几家婆娘无不是带着鸡蛋或红糖或独自或结伴往胡家来。
不止大人，苗大壮一行也早早到胡家。
看过小娃娃，苗大壮一行忍不住开口问：“老大，咱们今儿干啥。”
“今儿抄书，过两日我们要搬去镇上住。”
元珤一句话不啻于晴空霹雳。
“老大，为啥啊，可是因为昨儿的事，你放心，青甲和我们商量过，一定将那什么高人大师找出来。”
一旁娃们都跟着附和，“老大，你们能不能不走啊。我们一定把坏人都抓出来。”
从未想过眼前一个个奶娃娃竟然密谋了如此大事，元珤格外欣慰。
表扬一通后，才道：“不是因着昨儿的事情，是叔叔若过了院试，后面还要去参加乡试，需要找先生学的。”
“是不是忘了你们之前说过什么了？不是都想走出村子去外面看看，我先你们一步，就这么不舍？那你们以后还要不要走出去。”
刚还满脸不舍的苗大壮被元珤一激，高声道：“要走出去，老大，你不就是在镇上，也没多远，你等我们找你去。”
“对，老大，你等我们去找你。”
“听说镇上好吃的可多了，我们去了还能买好吃的呢。”学聪明的娃并未将卖石斛的银子全部上交，每一个都有小金库。
一说到吃的，娃们瞬间精神抖擞，不止说着镇上吃食，更是将张衍等人说过的说上一通。
“老大，以后你是不是要去府城和京城啊？”
“必须的。”哪怕胡家人不去，她也是要去京城转一圈的。
苗大壮拍着胸脯道：“那我以后也要去京城，老大你等着我。”
“你不是想要当将军，可没哪个将军是在京城待着的。”
“将军还不能得胜回朝啊，明安叔说戏本子里那些将军打了胜仗回来都会被皇帝召见，那时候我就见到老大了。”
“那得猴年马月啊。”
一时，几个娃争论不休。
风尘仆仆的胡广文刚推门，就听叽叽喳喳的讨论，笑问：“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童生叔叔，你回来啦！”
“我们再说以后要去京城找老大。”
热情的回答听懵了胡广文，这都什么跟什么。
尚不等发问，一阵婴儿啼哭传来，胡广文忍不住蹙眉。
“呀，小弟弟哭了！”
胡广文心有所感，却不敢相信。
元珤上前拉住胡广文就往里走，“婶婶生了两个弟弟呢，大的叫意宝，小的叫满宝，都是我起的名字。他们可有意思了，就是长得有点丑。”
最后一句虽然轻，胡广文刚好听到。
笑着将元珤抱起，小声回一句，“刚生下来的孩子都长得不好看，长开就好了。”
刚一进屋，放下元珤，胡广文嘴还没张。
正陪着冯氏婆媳说话的婆娘乐呵呵道：“呦，广文这是考完回来了，快瞧瞧你儿子，长得真俊，随你。”
见着递过来，小脸通红皱在一块，像个小老头的娃。
胡广文有一瞬怔愣，还真挺丑的。
“这高兴坏了？愣着干啥，抱抱你儿子啊，这是老大，叫意宝。”
胡广文被迫接过，那么小，那么柔软的触觉让他双手僵硬，不知如何摆，只能直愣愣伸着。
婆娘笑着同冯氏说上一句，扭头讲述抱法，“一手托着头和脖子，一手托着屁股就行。”
胡广文低头审视自己的抱姿。
不知是突如其来的动作亦或骤换环境，意宝扭动着身子哼唧起来。
哼哼唧唧的声音伴着小奶泡直击胡广文心间。
这就是他的儿子！
见儿子依旧僵着，胡老太上前接过，“小孩子不好抱，等大些就好了，咋这么早就回来了？可吃过饭了？”
胡广文摇摇头，看向炕上的媳妇和另一个躺在一旁的婴儿。
同样的丑。
听着说两个都像他，胡广文反复打量，半点看不出哪里像他。
只是嘴角不自觉的翘起，哪怕被催着去洗漱吃饭，饥肠辘辘的胡广文都舍不得离开。
这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儿子。
与他捡到元珤当日有所不同，但是一样的高兴。
胡广文忍不住眼眶湿润，扭头看向一旁正啃糕点的元珤。
笑意越爬越高。
“行了，有你稀罕的时候，锅里饭菜还温着呢，先吃饭去。”被自家娘催着，胡广文这才终于舍得挪开眼。
见人要忙，婆娘也不多待，起身告辞。
送走人，坐到饭桌前，胡广文将疑惑一一问出。
“啥时候生的，不是才七个多月？外面那些人是咋回事啊？”
胡老太将菜往儿子跟前推，“昨儿一早就发动了，好在稳婆来的及时。”
说到此处，胡老太止不住的气，回头看一眼，将凳子往儿子跟前拉一把，小声将胡老爹讲过又从小厮嘴里知道的一一道来。
即便是再一次叙述，胡老太依旧气愤不止。
这村里人也欺人太甚！
“若非有红旺和李夫人她们来，还不知成啥样呢！正好你回来了，收拾好东西，咱搬去镇上。”
已经对村里人寒心的胡广文只平静点点头，“翠香身子受的住不，那这两日我去镇上瞧瞧房子，这种事急不来。”
“不用，李夫人……”胡老太停顿一瞬将李夫人来认亲的事情也讲述一遍。
见自家娘满脸不好意思，胡广文忍不住笑道：“娘，我为你高兴。”
不知是怕人不信，还是因着旁的，胡广文一口饮尽碗中汤道：“小时候姥爷赌输了，来咱家闹着要钱，那么骂你还说要卖了你，我恨不能他不是我姥爷。”
何止是骂娘，那个时候他们一家三口没一个逃脱打骂，也没能逃脱那一句‘她是我的种’。
“你，你还记得？”
胡广文点点头，怎么会忘了呢。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出人头地，再不让任何人嘲笑爹娘。
“都过去了，不过咱要搬家的话，你考试出榜可有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