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没躲，但是从她的眼神上能看得出来，这个已经近到能清晰的感受到金竹呼吸的距离，明显让她十分不适。
金竹盯着钱夫人那涂了淡淡口脂的红唇，声音暧昧不清，几乎接近气声。
“撒好气了？那我叫他们进来，整理一下。”
说话间，金竹脑袋试探性的又往前凑了凑，就在这时，谢夫人伸出手，捏住了金竹的脸。
“我不吃这一套。”
谢夫人冷冷道，说罢松开了捏着他脸的手，往侧面轻轻甩开。
金竹愣了一下，笑了笑退开，表情没有任何尴尬，十分自然，刚刚那一瞬旖旎的氛围渐渐淡去。
“金竹，我不知道你是真的在我身上图什么，或者真像你说的，居士对我青眼有加。
但是是哪种情况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只是利益互助的关系，你别跟我搞这些七七八八。
就算我今天真跟你躺在一张床上了，那明儿我也还是我的谢夫人，你也还是你的金二掌柜，你别指望通过这个能掌控我。”
金竹听罢，嘴角笑意不散，开口道：“哦……那可以吗？我说的是，躺一张床上？”
谢夫人轻笑一声，上下打量他一眼。
眼神高傲，玩味。
“我今儿没什么兴致，改日吧。
你今天不是要去京都？”
金竹“嗯”了一声，神色变的正经了一些。
“有些事情要做，而且钱木枝的人好不容易都撤走了，以防她又弄出去什么幺蛾子，我还是尽快离开金城，比较保险。”
谢夫人还是很遵守承诺的，当日就请好了短工，在酒铺收拾起来，而且没有丝毫的对付，里里外外修的比之前还要齐整。
不过半月时间，酒铺外面就已经恢复了原样，内里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一切都是用的好东西，连胡大哥搬进去的那一晚，都有些受宠若惊。
义庄。
“你去看酒铺了？”
钱木枝回来的时候，关师傅的尸体也基本上收拾妥当了。
李七黎也是整理的十分细致，毕竟谢夫人很急，明一早儿就要从酒铺送关师傅下葬，天亮之前就要把关师傅的尸体送回酒铺。
钱木枝“嗯”了一声，随后道：“弄得还不错，的确是用心了，被你坑了这么一把，谢夫人倒是还挺不计前嫌的。”
“不是她不计前嫌，当着那么多人面，她倒是想做不好，她不敢。”
李七黎答道，随后又问：“城里她的名声，快成神女下凡了吧？”
钱木枝嗤笑一声，伸了个懒腰点点头。
“确实。之前赵烨宁说，她还去了赵家拜访，赵家主夸她心怀天下，女子楷模。
当场就给她掏了两千两银子，说是替金城商会出的，让她带走赈灾。
而且人家带银子走的时候，老低调了，生怕惊动城中百姓。还是在酒铺干活儿的帮工聊天时，说漏了嘴。
大家现在这才知道，出钱给关师傅修铺子的谢夫人，还在帮朝廷筹钱赈灾。”
“说漏了嘴”几个字，钱木枝刻意加重了语气，字字嘲讽。
“帮了远方，助了近处，朝廷这回要给她什么奖励才足够？”
“谁知道了。现在一想，我都不知道那天到底是咱们占了便宜，还是帮了她。”
李七黎闻言，歪着头想了想，说：“你的目的达到了就行，谢夫人的钱说不上多干净，但是关师傅不从春肆走，也就没那么憋气了。
而且酒铺重建，你不开心吗？”
钱木枝点点头。
确实开心的，师父之前和她提起过，若是有朝一日他走了，就把铺子交给胡大哥。
胡大哥是师父带大的，人憨厚，心善，一把子好力气也没那么容易被欺负。
思及此，钱木枝的眼神忍不住往那块白布盖着的尸体上飘了飘。
“小哑巴的尸体，你明天也要送过去？”
“送，谢夫人不会给扔出来的。”
钱木枝笑了笑，说：“那肯定的。也行，这样小哑巴到那边……也不会被欺负了。”
钱木枝说罢，脸上笑意一僵，叹了口气。
都过去这么久了，提起关师傅和小哑巴还是会心里难受，哪怕凶手死的死，被抓的被抓，也丝毫不影响他们再也回不来的这个事实。
“人总要死的，你不能老过不去这个点，你我也如此。
你不是也尽力了么？虽然说欧阳开最后死的莫名其妙，但是当时的情况，你已经找到了那么多证据，就算他不死，他也一定会上公堂的。”
钱木枝点点头，李七黎安慰人的手法总是夹杂私货，比如：人总是要死的。
难听，不爱听。
“说起欧阳开，你还记得在他尸体里找出的瓷片么？”
李七黎胯歪在停尸床上靠着，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我之前在春肆搜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你所形容的那种瓷器，就先把这件事放在了一边。
但是我今天去酒铺的路上，路上有个小摊，卖一些旧货，所谓的古瓷片之类的东西。
在他那一堆碎瓷片里，我看有几片，颜色跟你找到的那片很像。”
李七黎挑了挑眉，“买回来了么？”
钱木枝点点头，“在门外，一堆大大小小都有，我着急去酒铺，也来不及管那么多，就都买回来了。”
“拿着回衙门，之前取出来那块瓷片，还留在衙门吧？”
两人回衙门忙了大半夜，还真叫她们分辨出来比较相似的瓷片，只可惜加在一起也不够完整，只能拼出大概半个瓷瓶模样。
摊主用卖这个瓷瓶碎片，应当是想用来假装古瓷，所以不仅没有洗干净，甚至还在上面涂了很多黄泥灰土，试图达到一种低成本的做旧效果。
这个行为有没有达到摊主要的效果不知道，但是对于保留一部分证据是做到了。
“七黎，你看，这个泥里封住了一块木屑。”
李七黎和钱木枝两个人一点一点的清理的黄泥，在李七黎研究那些瓷片上已经干掉的血迹时，一直跟黄泥大眼瞪小眼的钱木枝突然出声。
李七黎听着钱木枝兴奋的语气，纹丝不动，懒懒道：“黄土里面掺杂了木屑的话，也很正常。”
“不是，我记得我那天去春肆搜查的时候，发现欧阳开那幅画上，有一个很深的划痕，而且我记得划痕也很新。
看宽度，完全不像刀刃，要是说瓷片，就很合理。”
李七黎这回终于肯抬头了，只是眼神还有些迷茫，在脑子里搜寻了一下对于春肆三层的记忆。
“什么画？他那屋里还有画吗？”
钱木枝看她明显记不太清的样子，急匆匆道：“有啊！你忘了吗？欧阳开跟有病一样，挂了一副巨大无比的仁。”
李七黎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说：“我想起来了。他那屋还有一个架子，就在软榻左侧，是个细长的架子，上面摆了几个瓷瓶。我还说他挺装的，都是官窑的瓷瓶。”
钱木枝一下子呆住了，她好像从来没注意过这个架子，每次一进那屋，注意力就全被那个“仁”给吸引走了。
不对。
不是她没注意，是上次在春肆搜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这个架子！
春肆不仅被取走了一些生意上的证据，三层和一层还都被人打扫过，取走了杀欧阳开过程中的物证。
架子上的瓶子在三层磕成了两半，然后捅进过欧阳开的肚子……
钱木枝眼前一亮，腾腾腾跑到一边放公文的地方翻了起来。
李七黎歪头看她，“你找什么？”
“欧阳开的验尸记录！”
李七黎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有什么疑问不如问我，这还不到一个月，我记得比欧阳开本人都要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