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整个羊城黑道,有谁敢这样跟自己叫板?邱九想不出来。
考虑到西区最是孱弱,相对于其它几个区,西区的小子们算得上是善男信女,所以,尽管西区的话事人听起来好像被杀了,邱九仍不觉得事情已经到了了不得的地步。
正当邱九考虑该让北区还是老城区派人支援时,手机又震动了。
“九爷,咱家的笼子都让人砸了。”笼子是黑话,是字花档的俗称,说话的是北区的话事人,“下面的人报上来,一开始还以为是小事,结果就半上午,整个北区二十七个笼子,全部都被砸了。”
“那你现在给我打电话是什么意思,叫我帮你去砍人?”邱九气不打一处来,涵养功夫也不要了。
话事人急忙辩解:“九爷息怒,我哪敢呐,咱们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兄弟们都抄了家伙去拼命,只是没一阵,报回来的消息有说对方是黑吃黑,还有说对面是警察的,反正弟兄们是死的死,伤的伤,现在连咱们堂口也被冲了。”
“这几天羊城风声这样紧,早叫你把笼子收了······什么?”邱九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惊问,“你说对方是警察?”
“起码有一半多是警察封的,他们还讲文明,只打人抓人。”
“你说堂口被冲了,那你现在在哪里?”邱九怒极问道。
“我被堵在田心街,现在正躲在温州妹的发廊里。”北区话事人的语气里透着几分凄惨,问道:“九爷,咱是不是得罪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邱九气极反笑,嘲讽道:“平时看你凶狠,今日你倒机灵,那你可要躲好了······”
邱九话还没说完,那边忽然急促说道:“完了,他们找上来了,看起来不是警察,我跟他们拼了······温州妹这个臭婊子!”
电话挂了,后面发生什么不得而知。
邱九怔了半晌,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桑拿也不泡了,径直找齐先生汇报而去。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气度,像齐先生这样的,死个把人,都不能影响他享受按摩的心情。邱九将事情讲完,陪同齐先生一起按摩的齐凌云和游广利也连眼皮都没睁一下。只有坐在窗下的陆耀祖,一边听,一边喝着闷酒。马褂男和阴小姐不在,金先生坐在廊外的扶栏上,手里拎着个酒瓶,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你打算怎么办?”齐先生问。
邱九犹豫了一下,才小心问道:“咱是不是惹到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邱九的逻辑是没错的,敌人强不强大可以先放一边,最紧要得先弄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只是这话在齐先生听来,就很不顺耳——主家的人可正在身边。
“多大的算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就岭南这方天地,再大的人物能有多大?”齐先生声音不大,气势却很足,明显是说给齐凌云听的。
齐凌云轻蔑一笑,骄傲地说:“邱老板尽管放手去做,天捅破了也有人给兜着。”
齐先生听罢,哈哈笑道:“老九你听出来了吧,凌云这是怕你没捅破天的本事。”
齐凌云哈哈大笑:“还是七叔懂我。”
见这对叔侄大战当前还如此镇定,邱九只好喏喏应是,也顾不得小节,拿出手机开始拨电话,可一连拨了三四个,都没有应答。
邱九拨打的都是各堂口话事人的电话,现在已经知道有两个出事了,剩下的几个电话都打不通,情况就让人十分不安起来。
早上还通过电话,那时候一切都还风平浪静。
齐先生似乎也意识到不对劲,抬起头疑问地看向邱九。
“另外三个堂口的话事人,都没接电话。”邱九生涩地说。
这不废话吗,长眼睛的都看到了。齐先生忍住骂,正想说什么,有佣人探身进房,小心问道:“午餐准备好了,先生想要几时开餐?”
“哈,这都到午饭时间了吗?”齐凌云轻佻地问。
“已经过了。”佣人恭谨回答。
齐先生哈哈一笑:“那大家就先用餐,有什么事,下午再说。”
说着撑坐而起,还特意拍了拍邱九的胳膊,以示安慰。
确实没什么可着急的,都是在道上混的,有危险他们自己能够应付,就算应付不来,联系不上,着急也没用。
如果已经出事,那就更没用了。
理是这个理,邱九却是没办法不挂心。当所有的人都淡然自若地用餐时,只有邱九和陆耀祖食不甘味。
好不容易等到用完餐,众人移步至客厅,邱九考虑是不是走开再打电话,齐先生却先行开口说:“老九你再打电话试试。”
邱九当着众人的面,再次拨打电话,还是都没有应答。
众人面面相觑,齐先生面上终于露出凝重之色,正往壶里添水的手停在半空,水溢出来才突然惊觉。
很快恢复镇定,齐先生正要说话,邱九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邱九看一眼手机,号码有些眼熟,又下意识地看一眼齐先生。
“接。”齐先生毫不犹豫地吩咐。
“九哥,我是老何啊。”
老何是邱九从老家带出来的哥们,只是胆小怕事不太中用,一直没混出头,邱九安排他在东区做马夫,这家伙心肠不够硬,连马夫也做不好,最后混成了马夫们的联络人。
人到这份上,难免有点招人嫌。邱九忍住情绪,问道:“老何你打我电话有什么事?”
“九哥,我们完啦,全完啦。我们所有堂口都让人给扫啦,老城区堂口被围得水泄不通,都上电视直播啦。南区更厉害,鱼市被清空,整个海湾都被堵住了,船出不了海又上不了岸,道上兄弟传说,今天上午枪声跟下冰雹一样,响了二三十分钟······”
邱九打断老何的话,厉声说:“听说的哪做得准,你们堂口怎么样了?”
“我们堂口也完了,堂主被逼进熬鹰房,手脚打断不算,还没熬熟的那些个女娃子,被人救了也肯走,用鞭子套住党主的脖子,堂主生生被吊死了。”
邱九不耐烦地问道:“那你怎么没事?”
老何带着哭腔说:“谁说我没事,有人正拿枪顶着我的头······”
老何的话没说完,手机被人抢走,很快换了个声音说:“老何不会死,有个姑娘说老何没打过她们······至于你,不是我们的事了,自然有人会找到你。”
邱九听得神魂俱震,大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边冷笑一声,没有应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邱九神色惶然,抬眼四顾,厅里众人也都是一脸惊疑表情。邱九喉结动了动,却不知说什么才好,手机又震动起来。
这次不必齐先生吩咐,邱九立马按通了免提。
“邱九,九爷吗?”一个机械般森冷的声音问道。
“我是。你是谁?”邱九压抑着心里的怒火问。
对方却浑然不理,说道:“现在,我们来玩一场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