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韵的父亲几天前接到觉醒者的电话,便紧急北上星城,将人手散布到周边市县打听,已经几天了。除了早上集合人手耽搁了一点时间,反应速度之快已经远超阿蛮预期。
从省城星城到小镇,可比从羊城来快多了,起码省下三四个小时。
他们要人有人,要车有车······情况比阿蛮最好的预期还更理想。
那边配合度高,阿蛮这边就从容多了。
阿蛮领着阿成去镇上的饺面馆吃饺子,又找了家五金店买了一卷黄胶带,然后便好整以暇地往客运站那边骑行。
阿成以掌握到的有限信息为基点,对阿蛮的谋划展开了无限想象,可无论他有多少问题,阿蛮只是很淡定的告诉他,这一切只是为救助一个被拐卖的朋友,并且明确要求这事儿绝对不要往外说。
阿成的问题却是更多了:什么样的朋友,怎么认识的,怎么就被拐了,你怎么知道的······
阿蛮还想着多推演几回行动计划,被阿成烦得不行,忍不住笑骂:
“你要不能安静点,要不现在就骑车回去,反正一会也不能带你,早点回去免得红杏嫂子担心。”
阿成哪里肯走,但好歹是安静了。
大约下午三点,三辆越野车从街头驶来,阿蛮一看车牌,确定必是等的人到了。
车停在路边,下来一群二三十岁的年轻男人,阿蛮快步迎上去,朗声说:“我叫唐蛮。”
一个三十来岁身量颇高戴金边眼镜的男子显然是领队,乍见阿蛮很是惊异,但很快堆出笑脸伸出手来。
阿蛮却没握,跟对方交换一个眼神,递给对方一卷黄色胶带,吩咐道:“把车牌粘上。”
说着径直走向最前那辆车的副驾驶,边走边说:“得赶紧出发,我在前面领路,事情车上再说。”
阿蛮拉开车门,才想起阿成,回头对阿成喊:“不用管我了,你自己回去啦。”
阿成被这队气派的越野车队吸引住了,没听清,以为叫他一起,两三步就跑近来。
阿蛮骂道:“你跟我一起,单车不要了?”
这年头,单车还是很宝贵的,阿成回头看了两眼,才不情愿地说:“那你自己小心点。”
打发完阿成,车牌已经贴好,阿蛮坐上副驾,眼镜男钻进了后排主位,还没坐稳,已经忍不住再跟阿蛮打起招呼来:“我叫孟梧声,桐韵是我妹妹。”
几天前接到陌生人电话时,一家人又是惊喜又觉得难以置信,几天以来孟梧声心里堆积了太多的疑问,昨夜里那个奇怪的梦更让他惊异莫名。
情急却无法,看到希望却又漫无目标,他连日盲目焦虑,早上出发时,心都还是悬着的,既怀疑不敢相信,又害怕耽误营救妹妹。
好在刚上高速就接到了妹妹梦里说的那个电话,电话里说已经察探清楚地方,有了目标,心还不能放下,但至少比先前稳了。
电话那头的人说话语气自信,逻辑清晰,表达简要,孟梧声以为对方至少应该是个青年人——眼前这个乡下黑娃子,顶多不过是个高中生,怪异的气场却足以镇住全场。
所以他伸出手自我介绍时,态度诚恳心怀感激。
可惜阿蛮又一次忽略了。
见面第一眼,阿蛮就看到这群人个个眼圈发黑一脸疲惫,尤其以这个眼镜男更甚。阿蛮也在上车的那一刹,就注意到了座位间斜放的钢钎,和后座上铺开的潇湘地图。
孟梧声的诚恳很明显,但是不重要。
“到目的地三十分钟车程,时间很紧,这期间我给你介绍情况,详述方案。执行不难,能做到你就点头,有困难就说。”
阿蛮盯着孟梧声,孟梧声下意识地点点头。
阿蛮满意地点点头,注意到司机也竖着耳朵在听,叮嘱道:“你专心开车,顺着这条路一直开,岔路转弯我会提前说。”
又转向孟梧声,略微理了理思路,说道:“桐韵被关的屋子有两道锁上的门,出门是一段约一百米的牛道通到马路,乡间马路很窄,不够会车······营救条件不算差,关键是不能出岔子。”
“我们去的路上,离着两里地的路边有个空坪,留一台车在这拦路,后面有车来,一定拦住让它靠边停十分钟,确保我们退路畅通。经过时候我会给你指明屋子,车不停,开到前面掉头,回来停车不熄火不关车门,你们冲上去,撬开两扇门,把人背回来,全程不能超过五分钟。动静越小越好,但快才是最关键的。屋子应该有人看守,遇到人,不阻你的不要理,隔得远的不要理,有人阻你,不论老人小孩,一棍子放倒。”
“绝对不能耽搁,一旦村民听到动静围上来,就算你妹妹站在你面前,你都别指望再带走她。”
阿蛮盯着孟梧声的眼睛,很郑重地叮嘱。
孟梧声又下意识地服从地点了点头,心里惊讶,还有点佩服。他实在想不到,自己赶到这里,余下的每一步眼前这个少年娃都给安排好了。
阿蛮也松了一口气,孟梧声的气量和决断,远超他的预期。从见面到现在,孟梧声没因为心里的疑惑好奇而纠缠他一句。
阿蛮对孟梧声微微一笑,点点头再次叮嘱道:“从下车到救人上车,不要超过三分钟,超过五分钟就会很麻烦······除非运气特别好。”
知道急,却不知道急到这个程度,孟梧声疑惑望向阿蛮。
阿蛮解释说道:“你对农村的情况不够了解,车一旦停下,不可能不引起注意,有人看守,不可能不闹出动静,一两个人挡不住你们,但只要稍微耽搁一点时间,就会有更多人赶来。要挡住我们也不难,随便推个板车或者滚个石头在路中间,车就走不了······农家多养狗,这也是个麻烦。”
听了阿蛮这些话,不只孟梧声,连陪着孟梧声坐在后排的青年汉子都抽了一口凉气。
孟梧声忽然想到,若是没有阿蛮引导,自己就算找到地方,这一头扎下去,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唐蛮兄弟······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小妹有幸得到你帮忙,也算她有几分运气。她······”忽然想到妹妹,孟梧声心头一片惨然。
阿蛮暗叹一口气,不着痕迹地扭头指挥司机拐进岔路。
孟梧声平复心情,才说道:“我打电话给父亲,让他那车的人也听听行动计划。最后那台车留在后面拦车,一会停车说明就成。”
孟梧声拨通父亲的手机,开了免提,阿蛮索性让他自己讲,顺便听听他有否遗漏。
电话是拨通了,信号太差,三句话里倒有两句半听不清楚,孟梧声只得无奈收线。
“一会停车再详细说吧,不行叫他们紧跟着我行动就是了。”孟梧声不好意思地跟阿蛮解释。阿蛮点头认可。
没时间闲叙,转眼到了阿蛮说的空坪,三辆车都停了下来。孟梧声到末尾那辆车做了吩咐,又在中间那辆车边花费了两三分钟。车队再启动,末尾那车辆拐进空坪掉头,两辆前车勇往直前。
路过古树,阿蛮给孟梧声指明那栋一层红砖旧房,孟梧声紧张地握住座位边的撬棍,两眼冒火。
车辆继续向前,没多久掉头回来,在古树下停住,两车同时打开车门,各有两名汉子执着钢钎撬棍,脚才着地便冲上了牛道。
阿蛮看着他们冲到屋前,看到早上见过的那个叫人恶心的黄牙男人听到动静走出堂屋。孟梧声领头,对那男人视而不见,目光全在那扇门上加装的铁闩上,瞅准位置就要上撬棍。黄牙男人哪能让他,就要上前阻止,孟梧声挥棍一击扫在黄牙男人脸上,男人应声倒地。
孟梧声和同伴两根撬棍同时上,门撬开了,三人立刻进屋,一人守在门口。
黄牙男子才回过神,吐出满口鲜血,在地上惨叫连连。右厢屋里出来个老太婆,看到如此,一时大呼小叫起来,边叫边冲向守门的那个青年,青年扬起钢钎,终究下不去手,抬腿一脚,把老太婆推翻在地。
路对面的一户人家出来一个妇人,大声喊:“你们是哪里来的烂脑壳,哎呀,快来人啦······”
村里霎时狗叫连连。
司机咽口水的声音传到阿蛮耳里,阿蛮也紧张起来,好在这时候孟梧声背着个人冲出屋来。黄牙男人还想阻拦,被守门青年照着脸就是一脚。
牛道上无人,孟梧声跑得飞快,阿蛮注意到他背的人只靠着他的外套裹住半边身子,露出半个光头和一只眼,在阿蛮望向她时,她也正好望向阿蛮。
那只眼像猫儿一样,受伤的猫儿。
阿蛮心里不禁一痛,难怪她故意变作石头的样子。
护送孟梧声上了后车,两个青年伙伴才钻进阿蛮后排。
正要催司机开车,看到车前,不由得怔了一怔——一个老汉扛着锄头,正从前头走来。
老汉看到这场景,也是惊吓不小,不过只稍一愣神,就好像无事发生一般,往右边拐出一步让出道来。
黄牙男人已经追了出来,叫嚷着快点拦下车,哪里还来得及,司机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车队上了正马路,意味着拯救行动成功。
从这里回月亮湾不远,阿蛮不介意麻烦别人,但这个时候显然不合适。
阿蛮让司机靠边放下自己,才下地,后车也停了下来,孟梧声陪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走来。
中年男人笑容和煦气度沉稳,眼角却有明显的泪痕,他伸出手含笑说道:“你好,我叫孟梧桐,是桐韵的爸爸,谢谢你。”
阿蛮握了握,不好意思地笑笑:“您客气了,她还好吧?”阿蛮看了看她所在的那辆车。
孟梧桐双手递上一张名片,又说:“真心感谢,他日若来羊城,请一定要联系我。”
名片很简单,质量很好的纸质白卡片,只有孟梧桐的名字和两串电话号码。
阿蛮也不客气,仔细收好。孟梧桐不再多话,返回车上。
孟梧声还在阿蛮身前,又伸出手来:“朋友,我叫孟梧声,桐韵说她有办法联系你,请一定保持联系。”
这家伙好像对于握手这事挺介意的,阿蛮摇头笑笑,伸出了手。
孟梧声集斯文与勇猛于一身,看着就不像个平凡人。这一家子都不是平庸之辈。
阿蛮望着车队走远,很遗憾,到最后,桐韵都没露脸见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