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九年(1076)十月,苏辙在齐州任职已然期满,回京述职时,他再次大力抨击变法。
然而主张变法的宋神宗,哪能听得进去他的上书,得到的依然是冷遇。
他被任命为从六品负责文书书写的着作佐郎,苏辙见此不愿留在京中,刚好他的好友张方平去应天府(南京)赴任,上书力荐,希望改苏辙为签书判官。
就这样苏辙第二次跟在忘年交张方平手下做事。
来年二月,苏轼回京述职时被任命为徐州知州。
苏家姐弟三人至今已有七年多未曾见面了。彼此间互通书信,打算去苏轼新上任的徐州一聚。
苏月影夫妇二人这些年日子过得不错,虽说陈思齐没有为官的机会,腿受伤前也是有考过举人中榜的,成亲后在杞县书院做了教书先生,两人这些年生育了两子一女。
苏轼原配王弗去世后,为妻守丧三年后娶了王弗的堂妹王润之,婚后生了两个儿子。
苏辙就比他的哥哥姐姐子女上多了些,他只有史盈心这一位妻子,家中并无妾室,可这些年二人却有了三子三女。
苏月影、苏轼带着家里人先在应天府张方平处待了不少日子,之后苏家一大家子一同南行去往徐州。
苏月影、苏轼苏辙三家老老少少在徐州相聚了不少时日,也一同去过不少当地有名的景点,游山玩水,诗词唱和,悄然间又到了中秋佳节。
这日,王润之、史盈心、苏月影三人张罗了两大桌子丰盛的菜肴,大家男女分席而坐,大家都在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席间你来我往、推杯换盏。
苏辙想起了去年中秋,苏轼在密州为他写的《水调歌头》,心中感概万分,又想到明日将要分别,淡淡道:
“离别一何久,七度过中秋。去年东武今夕,明月不胜愁。岂意彭城山下,同泛清河古汴,船上载凉州。鼓吹助清赏,鸿雁起汀州。”
“坐中客,翠羽被,紫绮裘。素娥无赖西去,曾不为人留。今夜清樽对客,明夜孤帆水驿,依旧照离忧。但恐同王粲,相对永登楼。”
苏轼今日一身黛色长袍,眉宇间因岁月而留下的痕迹并不算明显,几杯酒下肚,他声音竟然有些哽咽:“三姐,子由。”
“人生百年,不论亲疏总是聚少离多。不知这一别何时才能再聚。”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伤感,一时之间无人说话,就连席间嬉笑玩耍的孩子们都安静了下来。
姐弟三人,苏轼苏辙作为男子相见也比苏月影要多一些;苏月影已嫁为人妇,弟弟们又常年外派为官,想见一面那才是真的难。
人与人之间,本就是见一面少一面,聚少离多更是常态,离别时唯有将心底那份不舍隐藏,毕竟生活还要继续。
家宴散去后,史盈心单独去了一趟苏轼居住的院子。
王润之都准备歇下了,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王朝云跟老爷那边有什么事寻她,结果开门一看是弟妹。
史盈心:“嫂嫂,可是耽误你歇下了?”
王润之笑着打趣:“本来也睡不着,躺下也是下神。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事?,来快进来,咱们坐下说。”
说着,拉过史盈心的手臂往屋里走去。
史盈心一边跟着她往屋里走,一只手从衣袖中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递给王润之。
王润之看到她这一举动,面带不解:“弟妹这是?”
史盈心笑着回答:“嫂嫂,这是我家夫君交代我拿来的,我来也是为了此事。”
“快将这拿回去。”
王润之已然明白了她的来意。
对于夫君这个弟弟给予的帮助,她内心十分感谢,可也没有一直帮衬的道理。
史盈心把东西送到,任务就完成了。拍了拍王润之的手,笑着摇摇头,快步离开了王润之的院落。
王润之握着手中沉甸甸的钱袋,心中五味杂陈。
苏辙一家居住的院落与苏轼一家相邻,也就一道拱门相隔的距离。
这会子,苏辙身上的酒气此时已经散了不少,见妻子回来,忙上前迎上去,摸了摸她的手,还好,并不凉。
“已经交给嫂嫂了,夫君安心。”
苏辙看着相伴多年的妻子,对于帮衬兄长一事,她从来不曾说过什么。
她真的很好。
苏辙把人拥进怀中:“辛苦了,盈心。谢谢你。”
她只是安静的靠在苏辙的胸口,什么都没有说。
翌日,苏辙、苏月影姐弟二人带着各自的家人与苏轼话别。
“三姐,兄长,各自珍重。”
苏辙语有凝噎。这一别,不知再见是何时。
苏辙自八月十六那日从徐州赶回应天府,需要行一段水路,再转陆路。途中见到黄河决堤钜野横流,淹没了许多城池,徐州也在其中。
他心里为兄长担忧不已,苏轼如今是徐州知州,只怕城中情况并不乐观。
黄河是中国的母亲河,也是一条频频泛滥的河流。苏辙在任大名府推官时,曾经实地考察过黄河。
大宋治理黄河历来有两种处理方式:一种是维持北流的河道,修堤放汛,应对得当可以适当减缓水灾;第二种是堵塞北流旧道,断开与辽国相通的河段,稳定东流河道。
如今的皇帝宋神宗与王安石更倾向与第二种,在河水汇流的河口修建了水坝,使得黄河水只能往东奔流,并且闭塞了北流的河道。
结果果然如同司马光预料那般,在闭口以南的地方多次冲垮堤坝,黄河后来又流经汴水入泗水,又夺淮河入海,徐州也就跟着遭殃了。
苏辙想起这些心里担忧的同时又在帮着寻求办法,他只希望徐州的百姓跟哥哥能安然度过此劫。
...
苏轼这边刚上任没几天,就摊上这样的灾祸。他在进城前察觉到一些征兆,幸亏有苏辙临行前送来的那些银钱,多买了不少应急救灾的物品。
他带着徐州城中官兵,亲自到场与百姓一起抗洪救灾,接连四十五天没日没夜奔波在泥水之中,最终保住了徐州城。
苏轼在徐州抗洪的政绩,得到了汴梁官家的嘉奖。更是在元丰二年(1079)二月,被调任湖州知州。
他的夫人王润之与爱妾王朝云正在收拾行囊,准备再次随着苏轼到地方赴任。
王朝云原本是西湖一名伎,苏轼在杭州上任与她结识。王朝云虽说混迹在烟尘之中,确实一个聪颖灵慧、能歌善舞的女子。而且身上并没有过多的风尘气,反而独具一种清新洁雅的气质。
她见苏轼的王润之这些时日总是在眉间萦绕着淡淡的愁绪:“夫人,老爷这次在任上还不曾期满就被掉到湖州,想来是好事。”
王润之这段时间总莫名心绪不宁,她怕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王朝云的话,并没有让她心中的不安放下。
“嗯,但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