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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昌二十年十月,河东节度使奉旨出战,平息流寇之乱。河东节度使兵强马壮,行军有度。对付流寇乱贼不过是手到擒来。

待到当年年底,为祸一方的流寇乱贼,除了最后几个垂死挣扎之辈,已经彻底被消灭干净。捷报送到京城,举国欢呼。孝昌帝在早朝上哈哈大笑,并且当着朝臣的面,连说了数个好。也因此,最初献策的裴颜卿也再次得到了嘉奖。

乱民已平,灾荒却没真正过去。朝臣们顾不得这些,当天就有朝臣站出来,请孝昌帝下旨命河东节度使领兵回到驻地。该有的赏赐朝廷自然会给,但是也不会放任他们继续在外蹦跶。这话正好印证了收放自如中的收。在朝臣们看来,节度使就是陛下手中一条狗,指哪打哪,等打完了就该乖乖回家继续看门去。

孝昌帝很是赞同朝臣们的意见,并没有问过裴颜卿,当天就下了旨意让河东节度使领兵回原驻地。至于嘉奖,稍后就会送到。反正亏待不了他们。

却没想到河东节度使接到旨意后,并没有遵旨行事。而是给孝昌帝上本哭穷,一说军饷不够,大军无法开动。而是天寒地冻,兵部得将今年的棉袄补上。否则士兵们回不了驻地。

孝昌帝接到题本,看过之后,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关起门来大骂:“跋扈,实在是太过跋扈。”当初担心的问题果然发生了,这些节度使放出来容易,想要让他们回去,却难上加难。

孝昌帝命重臣们商议方略,无论如何不能放任河东节度使在外溜达。这些兵痞,一个不好,其祸害比流寇灾民更甚。

重臣们商议来去,最终结果就是捏着鼻子忍了,先满足了这些兵痞的要求,将他们送回去

孝昌帝似笑非笑的看着诸位重臣,问道:“户部能拿出多少银子?棉衣又从何而来?”

“这……”银钱问题果然将大家给拦住了。今年本就是灾年,加上局部打仗,要说户部有结余,那是骗人的。如今国库空得能跑马,到了年底四处都需要要钱,还需要赈济灾民,预防雪灾,总之要让户部一下子拿出几十万上百万的军饷以及御寒的冬衣,实在是办不到。

“没有银钱,没有御寒的冬衣,如何能让河东节度使乖乖率兵退回驻地。大家好好想想吧。”孝昌帝甩袖离去,显然是气得狠了。

重臣们也是无法可想,最后东拼西凑的凑了个十万两出来,又东挪西借的弄一万套棉衣,这还是在灾民手中抢食,才挤出这么点银钱物资。指望着靠着这点物资,将河东节度使给打发了。

孝昌帝叹了一声,真正是国事艰难啊。国库怎么就这么穷,下面的人怎么就这么无能。最后孝昌帝从内库中拿出十万两,凑足二十万,派人领着这些物资去劳军,争取在过年前将兵痞们全部赶回驻地。

河东节度使很痛快的收下银钱物资,却半句不提何时启程回驻地的话,依旧占据府衙,就食当地,驱使灾民为其劳役。使臣见状,大感不满。旁敲侧击数回,都没得到正面回应。最后干脆撕破脸,直接问河东节度使何时启程。

河东节度使哈哈大笑一阵,只说快了快了。被逼急了,干脆抽出刀子,装作随意的说道:“天寒地冻,如何行军。等到春暖花开之时,不劳使臣催促,自会拔营启程。”

“节度使不回家过年吗?”

“哈哈,当兵吃粮,没这么多讲究。再说了,京城的官老爷也没见回乡过年。咱们当兵的更不在乎这些。”

无法,使臣只能将所见所闻据实禀报,请孝昌帝裁夺。反正他一个小小使臣,是没有办法。

孝昌帝接到题本,看完之后,迟迟没有说话。只是沉着一张脸,不给任何人好脸色。

最后孝昌帝召见裴颜卿,希望裴颜卿能想出对策,解决河东节度使。裴颜卿沉默良久,这才说道:“不如让臣亲自走一趟。”

“不可。眼看年关将至,哪能让太傅舟车劳顿。”孝昌帝还是很爱护裴颜卿的,真正将裴颜卿当做了心腹重臣对待。

裴颜卿一脸感动,却坚持要亲自走一趟。当初是他提议让节度使出兵平乱。如今乱子已平,节度使却不肯奉旨回驻地,可见狼子野心。既然事情由他而起,自然该由他来终结,也算是有始有终。

孝昌帝却不忍裴颜卿走这一趟,他怕将节度使逼急了,会拿裴颜卿开刀立威,威胁朝廷。这种事情,过去曾发生过,将来当然有可能再次发生。孝昌帝的态度很明确,他可以等,就等到春暖花开。他倒是要看看,届时河东节度使还有什么借口留着不走。

裴颜卿暗暗叹气,若是河东节度使打定了主意不肯回那苦寒之地,自然能找出许多借口。甚至干出养寇自重的事情也不稀奇。而且这种可能极大,只因为灾情还在,灾民也还在,这便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朝廷有心赈灾,奈何有心无力,加之老天爷不开眼,整整一个冬天不曾下雨。很显然,明年的情况只会比今年更会糟糕。

裴颜卿将这份担心如实禀报孝昌帝,引来孝昌帝的担心烦心。打仗要用钱,赈灾要用钱,朝廷运转要用钱,处处要用钱,可是钱从何处来?孝昌帝不敢轻易开口加税,就怕老百姓活不下去,跟着造反。可是不加税,国库每年就那么一点固定收入,面对如今境况,该如何是好。

裴颜卿倒是替孝昌帝想了办法,可以从东南食利,比如海贸。奈何,还有个南陈虎视眈眈,大周想从海上食利,绝不会比平乱更轻松。

君臣二人商议了半宿,也没商议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出来。

孝昌帝无奈之下,只好到后宫寻找消遣,派遣烦闷。裴颜卿则加紧了私下里的动作,只待一朝发难。

林月音心怀不安,一直盯着朝中动静。张永前来禀报,“启禀娘娘,陛下去了永福宫。”

“知道了。”林月音不在乎孝昌帝去了何处,她如今只在乎这个天下大势要如何走。

张永又道:“娘娘可是在担心朝政?”

“本宫下了节俭令,所得银两对于国朝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还有人谁本宫沽名钓誉,就会投其所好,讨好陛下。”林月音说到这里,自嘲一笑。“你说世人可笑不可笑。”都快死到临头了,还要同她这个皇后争一争。果然宫斗才是后宫的主旋律。

张永说道:“娘娘何必在意旁人的看法。”

“本宫自然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尤其是想到裴颜卿又在给孝昌帝挖坑,林月音就有一种冲动,想要说出所有真相,揭穿裴颜卿的真面目。只是会有人相信吗?孝昌帝第一个就会呵斥她,怒斥她危言耸听。可见,裴颜卿对于自己在朝中形象经营很成功,人人都当他是忠臣孝子。

哼!若裴颜卿果真是忠臣孝子,为何迟迟不肯大婚。那么大年纪了,还不知道传宗接代,何来孝子一说。无非就是不想有妻儿牵绊,不想让家人成为朝廷人质。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算要逃命也能轻装出行,轻易舍弃京中一切。奈何,能看透这一点的人,这世间就没几人。

林月音问张永,“最近可有同容玉联系?”

“启禀娘娘,同容将军那里一直有联系。容将军让奴才代他请安,请娘娘保重身体。”

林月音点点头,“容玉是个有良心的,也是有志气的。不枉费当初本宫替他奔走。”

“娘娘说的是。”张永低头应道。

杜安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启禀娘娘,不知为何,陛下竟然斥责了张贵妃,这会已经离开了永福宫。”

林月音顿感意外,“可是张贵妃又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

“暂时不知。”

“那就派人打听打听。”

“遵旨。”

永福宫内,张贵妃哭哭啼啼的,委屈得很。她都不明白孝昌帝的怒火来自于何处,难道就因为她随口替河东节度使说了句好话。张贵妃同玉安抱怨道:“陛下忒小气了,才坐下没一会,就怒气冲冲的离去。落到有心人眼里,不知怎么编排本宫。说不定明儿一早,就会传出本宫失宠的言论。”

“娘娘慎言。陛下如今正为河东节度使一事操心,娘娘本该宽慰陛下,为何偏同陛下唱反调。”

“胡说八道。”张贵妃双目一瞪,“本宫好心好意替陛下分忧,陛下不领情,为何你却怪本宫同陛下唱反调。你该知道,本宫不懂那些朝政,对外面的事情也不感兴趣,不过是顺着陛下的话说了那么一句。谁知道陛下竟然生气,留都留不住。”

玉安无奈跺脚,“陛下正在气头上,自然听不得娘娘替节度使大人说话。”

“哼,总归就是陛下小气。”张贵妃嘟嘴不肯认错。她心里头惦记着范阳节度使,很自然的就站在了河东节度使的立场这说话。其实这种事情放在平常,不过是小事。但是孝昌帝如今正为此事烦恼,原本的小事自然也会变成大事。

孝昌帝怒气冲冲的离开永福宫,深觉张贵妃愚昧不堪,一肚子草包。可见女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本想回思政殿,走到半路又改了主意,干脆转道前往清宁宫,寻林月音说话去。要说这后宫女人,有谁能够在朝政上给予他一点建议,非林月音莫属。理所当然的,孝昌帝也就将林月音当做了后宫最有见识的女人。

林月音没有做好迎接孝昌帝的准备,不过人都来了,还是得打起精神应付着。

孝昌帝舒了一口气,感叹道:“还是皇后这里舒服。”

林月音笑道:“既然舒服,那陛下以后定要常来。”双手奉上香茗。

孝昌帝点了点头,“自然会常来。”

林月音随口问道:“臣妾听说陛下先去了永福宫,怎么突然又到了清宁宫。难道贵妃妹妹身体不适,不能伺候陛下。”

孝昌帝那张脸瞬间变得阴沉,“别提永福宫,全是些没有见识的女人。”

林月音轻轻擦拭嘴角,笑道:“这后宫的女人哪需要什么见识。能够用心伺候好陛下,就是尽到了本分。张贵妃以前一直是这么做的,陛下不是挺满意的嘛。着会嫌弃人家没见识,却有些无情。”

“你还替她说话?”孝昌帝狐疑地看着林月音,不明白林月音的用意。

“臣妾不光是替她说话,更是替自己替后宫的姐妹们说话。陛下对后宫要求忒高了点,又要才学容貌还要有见识,对于身处深宫的女人来说,这要求没几人能够达到。”林月音含笑说道,心里头嫌弃孝昌帝无事生非。他不满张贵妃就罢了,偏生还跑到清宁宫来撒野,真正无趣得很。

孝昌帝眼一瞪,“皇后好大的胆子。”

林月音不惧孝昌帝,“正所谓忠言逆耳,臣妾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孝昌帝顿感无趣,他只是想到后宫找一处放松的地方,偏生张贵妃蠢人说蠢话,让他生了一肚子闷气。以为林月音会体谅他,却没想到林月音摆出贤后的姿态,尽同他说些大道理,让人烦闷不已。孝昌帝顿感人生无趣,为何这后宫就没个好去处。

孝昌帝在感慨,林月音则保持沉默。孝昌帝叹了一声,“皇后对河东节度使一事如何看待?”

“臣妾愚钝,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林月音面无表情的说道。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朝廷没钱,说什么都没用。真要以防万一,那就派京营出京,河东节度使只要没有造反的心思,自然会在逼迫下后退一步。如果河东节度使有心造反,自然另当别论。不过京营出京同样要花钱,又是年下,光是后勤就得要了朝臣们的老命。

所以林月音干脆当个哑巴,让孝昌帝知难而退,找别的人问策去。比如找裴颜卿这个野心家,反正这个天下是要乱的,就让裴颜卿再得意得意。

孝昌帝一脸失望,“当初皇后说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朕以为此话很是发人深省。为何如今皇后却又谦虚起来?莫非朕不值得让皇后费心思吗?”

是的,完全不值得。林月音心里头这么想着,面上却显惶恐,“陛下误会了。面对如今境况,臣妾真的是无法可想。臣妾不过是一介妇人,连朝中大臣们都想不出办法来,臣妾一个坐井观天之人又如何想得出。至于当初那番话,臣妾也是结合了前些年的一些经历体会,才有那番感悟。如今真正面对军国大事,臣妾也是有心无力。还请陛下体谅一二。”

见林月音说得如此诚恳,孝昌帝也觉着自己之前逼迫过甚。他挥挥手,“罢了,是朕为难皇后。皇后歇息吧,朕要出去走走。”

“臣妾恭送陛下。”

在后宫转了一圈,孝昌帝最终还是回到思政殿。至于河东节度使,只能暂且听之任之。只要他不造反,朝廷就不能逼迫过甚。哎,国事艰难,孝昌帝也很无奈。

孝昌帝的妥协,只会助长节度使的气焰,这一点毋庸置疑。现在还没看到此举的严重后果,待到来年,孝昌帝或许就该后悔了。

这一年的年关不好过,后宫也冷冷清清的,因为缩减了用度,大家都在私下里抱怨不已。

萧太后喜欢热闹,受不了过年的时候后宫还冷冷清清的。将林月音叫到寿宁宫痛骂了一顿。林月音是左耳进右耳出,同萧太后掰扯了一番国事艰难,大家节约一点,好替陛下分忧的大道理,倒是堵得萧太后说不出话来。

萧太后只觉气闷,当即决定眼不见心不烦,挥挥手让林月音告辞。

林月音则趁机敲打那些不安分的女人。想要拾掇萧太后来对付她,也不先称称斤两。她从进宫之日起,就同萧修媛萧太后战斗,数年下来,累积经验无数,而且赢多输少。如今她又坐稳了皇后位置,更成了常胜将军。光是请一个萧太后出来,还奈何不了她。

林月音拟定了一个名单,下令这些人闭门思过,再次裁剪用度。她就是要用这种办法,告诉后宫的女人,敢挑衅她,就要做好被清算的准备。

这些女人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像是这样的事情,林月音一言而决,无人会出面干涉。就算捅到孝昌帝跟前,孝昌帝也不会替她们说话,甚至有可能赞同林月音的做法。至于能同林月音争一日长短的张贵妃,哼,如今怕是得了失心疯,竟然开始放权,不再像以前那样处处争权夺利。就连伺候孝昌帝,也没有以前用心。

转眼就是孝昌二十一年,朝臣们正盼着河东节度使遵守诺言,早日启程回驻地。却不料,因为灾情加剧,民间再次闹起了民乱。而这一次大有四面开花,全国皆乱的趋势。

河东节度使借口平乱未尽全功,要继续替陛下分忧解难,更不可能启程回驻地。而孝昌帝也的确需要一只善战之军平息死灰复燃的流寇反贼。

这仗一打就打到六月,将大好江山打得千疮百孔,各处匪乱依旧,国朝以可见的速度衰败着。

正所谓福不双至,祸不单行。七月,宁王反了,说孝昌帝不仁,致使民不聊生,他要替天行道,斩杀昏君。

孝昌帝大怒之后又是大惊失色,宁王竟然公然扯旗造反,还敢骂他是昏君。孝昌帝失魂落魄,直言问裴颜卿,“朕真的是昏君?”

“陛下保重,万万不可被那乱臣贼子乱了心神。朝廷需要陛下,天下需要陛下。”

这话安慰不了孝昌帝。事实摆在眼前,连续两年灾荒,灾民一日多过一日,银钱一日比一日紧张,河东节度使平乱无功,宁王扯旗造反,裹挟当地民众,已经占领了三州十二县。孝昌帝怒极攻心,一口心血喷出。群臣大惊失色,孝昌帝不顾身体安危,下旨申斥宁王,斥他为乱臣贼子,夺爵,千刀万剐。同时下旨申斥河东节度使,领精兵数万,竟然还连区区流寇民乱都平不了,要他何用。

两封旨意下达,宁王得意非凡,当着手下将领的面直说孝昌帝已经是穷途末路。

至于河东节度使,则直接撕了圣旨,将传旨的太监吓了个半死。河东节度使冷冷一笑,“陛下既然嫌弃某没本事,那就派有本事的人来吧。”

骄兵悍将,骄兵悍将啊!敢撕了圣旨,这同造反谋逆有何区别。河东节度使要太监传话,故此太监保得一命逃回京城,添油加醋的将河东节度使的逆行告诉了孝昌帝。孝昌帝再一次被气的吐血,让太医们急的直摇头。

大周天下烽烟四起,不过很显然事情还会朝更糟糕的方向发展。范阳节度使也扯旗造反,公开声称这天下刘家人坐得,李家人也坐得。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啊!朕早该杀了他,杀了他。”孝昌帝躺在床上怒吼。范阳节度使同孝昌帝之间,不仅有仇,还有绿帽子的私仇。孝昌帝忍辱负重,忍下这口恶气,没想到忍到最后人家竟然反了。这让孝昌帝如何不怒,这是在打脸,打得啪啪响,打得孝昌帝晕头转向。

更让孝昌帝无法接受的是,河东节度使也反了。称孝昌帝位伪帝,阴谋篡位,杀兄弑父,帝位不正。如今河东节度使要溯本清源,为先太子遗孤正名。杀了伪帝,奉先太子遗孤为帝。

河东节度使手里有先太子遗孤,不管此事是真是假,这则消息都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天下。

孝昌帝再次被气的吐血,“不可能,绝无此事。”这是孝昌帝的态度。先太子一脉早被斩尽杀绝,何来遗孤一说,分明是有人混淆视听。

就连一向不过问朝政的萧太后也被惊动了,当着朝臣的面斥河东节度使‘胡说八道,无中生有’,又说孝昌帝得位堂堂正正,先帝的遗诏还摆在奉先殿内,谁敢怀疑孝昌帝的帝位不正,就是怀疑先帝的遗诏。

话虽然是这么说,不过突然冒出来的先太子遗孤,的确给天下人极大的冲击。就算朝臣们不在意,可是却挡不住天下悠悠众口。如今在民间,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那大胆的直言孝昌帝乃是乱臣贼子。

萧太后同孝昌帝关起门来说事。

孝昌帝直言不讳的问道:“母后,废太子果然留下遗孤?”

“怎么可能。你别听人胡说。”萧太后坚定的否认,“废太子共有三子两女,在废太子死后,皆都死于非命。那河东节度使莫非是失心疯,竟然敢打着废太子遗孤的旗号,简直是不知所谓。再说了,废太子是被先帝废的,就算要算账,也该找先帝算账,同你没有关系。”

孝昌帝有些发愣,当年废太子被废之时,孝昌帝还只是个半大少年。虽知情势紧张,毕竟没有亲身参与其中,故此印象并不深刻。对于废太子的几个子女,孝昌帝更没印象。对于注定要死的人,他自然没必要花费心思。

孝昌帝嘴唇发干,问道:“母后,会不会当年有漏网之鱼。”

“其他不甚紧要的人可能会有一二漏网的,但是废太子一家,绝无漏网之鱼。”萧太后说得斩钉截铁,可见那些人的死,萧太后没少出力。

“这么说来,是有人冒充?”孝昌帝再问。

萧太后微蹙眉头,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临到嘴边又改了口,“当然是冒充。废太子的后人都死绝了,哪来的遗孤。就算真有遗孤,陛下也不必紧张。跳梁小丑一个,迟早要灭了他。”

孝昌帝苦笑,河东节度使可不是跳梁小丑。就算要灭他,国朝也得伤筋动骨。

不过值得安慰的是,废太子无后,那所谓的遗孤自然也就成了一个笑话。孝昌帝有了这份底气,当即命人拟旨,传旨天下,斥河东节度使乱臣贼子,又斥他拿个冒牌货就敢冒充废太子遗孤,简直是愚蠢自大。他孝昌帝得位堂堂正正,有先帝遗诏,敢说他得位不正,就是在质疑先帝,质疑刘氏祖宗。

不管口水仗怎么打,战争却来不得半点虚的。孝昌帝下旨京营出兵平叛,务必要杀光这些乱臣贼子。同时给其他节度使下旨,命他们紧盯边关,不得妄动。

不管外面如何乱,对于后宫的影响其实是有限的。大家以前是怎么过日子,现在依旧怎么过。

不过其中也有几个表现得过于激动紧张。

张贵妃转来转去,一副焦躁难安的模样。玉安安抚张贵妃,可惜效果有限。张贵妃一个劲的嘀咕,“他怎么就反了,他怎么敢反。朝廷已经派兵,万一有个好歹,该如何是好。”

“娘娘慎言。范阳节度使是乱臣贼子,娘娘该同他划清界限才对。要是让陛下知道娘娘竟然惦记着那人,届时只怕娘娘性命不保。就连张家也会被牵连。”

张贵妃一脸烦躁,“知道,知道。这些话本宫也只有当着你的面才敢说。在其他人面前,本宫一个字都不敢吐露。”

玉安不觉着被如此信任是一种荣幸,反倒是觉着是一种深沉的负担。若是张贵妃不乱来,玉安也不会觉着辛苦。偏生张贵妃不仅给孝昌帝戴了绿帽子,还一个劲的惦记着那个粗鲁的男人。如今范阳节度使反了朝廷,张贵妃还替人担忧。要玉安说,张贵妃纯粹是脑子有病,得治。

张贵妃也不想想,她今日所拥有的一切,全是孝昌帝给的。孝昌帝要是被人掀翻了,她身为孝昌帝的宠妃,岂能落好。这么浅显的道理,张贵妃竟然视而不见。莫非她还真以为范阳节度使是为了她造反吗。也太看得起自己。

玉安哼了哼,表示不满。

张贵妃顿生怒气,“你这是什么态度?”

“奴婢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娘娘行差踏错。”玉安倒是直接。

张贵妃深吸一口气,忍住怒火,“行了行了,说来说去都是老生常谈,本宫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你放心吧,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会连累你们丢了性命。”

玉安抿唇不语,无声抵抗

张贵妃怒火攻心,一巴掌甩在玉安头上,“赶紧出去,本宫不乐意见到你。”

“奴婢遵命。”

玉安退下,张贵妃的怒火却没有消。砸了一通,这才算消了火气。

绫绮殿内,田婕妤跪在小佛堂内,双手合十,嘴里默默念叨着。

“求菩萨保佑公子平安如意,心想事成。信女在京中等候公子到来,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田婕妤每默念数句,就要磕头,可见虔诚。当她听闻河东节度使造反的消息,她就知道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为了公子,她甘愿进宫伺候孝昌帝,目的就是为了公子的大业尽一份绵薄之力。多年筹谋,今朝终于见了曙光,田婕妤激动得不能自已。奈何她不能在人前有丝毫表露,只能寄情于佛堂,请满天神佛保佑公子心想事成,早日达成心愿,赶走孝昌帝,顺利夺回帝位。

田婕妤以最虔诚的态度留在佛堂内祈祷,从早到晚,一日不敢松懈。旁人只当她在为陛下祈福,为国朝祈福,都说她有心。连萧太后都知道了后宫有这么一个虔诚的嫔妃,还特意赏赐了几样物件,以示重视和鼓励。

事情传到林月音耳朵里,林月音笑了笑,“本宫倒不知道,田婕妤如此虔诚。”

“是啊,事先谁都不知道。”张永说道。

林月音挑眉一笑,“她什么时候建的佛堂,本宫事先怎么不知道。”

“半年前建的,原本是间耳房,后来收拾出来被布置成佛堂。如此说来,田婕妤还真是虔诚。”张永有些感慨。

林月音笑了笑,随意说道:“之前本宫可没从田婕妤身上看到半点佛性,可见本宫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那要召田婕妤来说话吗?”

“不用。听说她忙得很,本宫就不打扰她礼佛。”年纪轻轻的,竟然如同老妇人一般整日里寄情于神佛,真是奇怪。

林月音叫来杜安,问道:“那个废太子遗孤,是怎么回事?”

“奴才不知!”杜安老老实实的回答。

林月音眼一瞪,“你会不知道?那就去问裴颜卿,他肯定知道。他同那些节度使眉来眼去的不是一年两年,那些节度使手中的筹码,估计早就被他看破了。那什么废太子遗孤,听着就像是个阴谋,此事瞒得了别人,肯定瞒不了裴颜卿。本宫甚至怀疑,此事就是他的手笔。”

杜安张口结舌,一脸大惊失色的模样,“娘娘怎会如此想?太傅绝不可能同河东节度使媾和。什么废太子遗孤,定是河东节度使私下里搞出来的名堂,同太傅无关。”

林月音当即嗤笑一声,满是轻蔑不屑,“你家太傅的操守,本宫可信不过。你也别将裴颜卿想得多么高尚伟大,这种阴谋诡计,正是他的拿手绝活。想想看,当初张贵妃同范阳节度使苟且,紧接着裴颜卿就抓住机会,出使节度使。连续走了几个边镇,同节度使们来来往往,谁知道他们私下里达成了什么协议。结果这事情才过去两年,范阳节度使和河东节度使就先后扯旗造反。要说这里面没有裴颜卿的功劳,本宫将头扭下来,给你们当球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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