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工考不料王浩竟然对港口、海港有如此浓厚的兴趣,说道:“明日在下与岳父一同拜见公子,可否?”王浩点头,说道:“如此甚好,明日上午我在驿站恭候二位!”狄工考拱手说道:“多谢公子赏识!”王浩随意而笑,说道:“你我乃志同道合之人,不谈尊卑,无需自谦!”狄工考能够感受到王浩的诚意,难掩心中激动,说道:“公子居上位,不谈尊卑,是为宽仁大度;门客居下位,忘却尊卑,是为不知廉耻。”王浩正欲辩驳,知州制止,说道:“无论是儒家还是墨家,礼义廉耻皆乃做人之本分。公子对属下宽厚乃大德,但属下绝不可恃宠而骄,不知进退。本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王浩说道:“还请大人指教!”知州说道:“官场不比乡野,尊卑等级必须鲜明,否则必将政令难行,法理难守!”王浩摇头,说道:“人无贵贱,事无巨细,职位分工不同而已,何苦汲汲而固守?”知州摇头,说道:“人心多变,朝秦暮楚!天下万民,十之八九愿为一己之私利而损伤天地之法理;万民之中,百千分之一能够恪守本心,以满腔之热血,扞卫天下之公义;以德行教之育之,以权威管之辖之,天下方能太平,人民方能安居!公子以自己之本心度天下人之心,管中窥豹者也!”王浩沉思,太监说道:“老弟年少,又深得皇上恩宠,故而太过顺风顺水,而难见世道之险恶。老哥我八岁受宫刑入内府,受尽欺压打骂,看尽尔虞我诈,直到后来拜在义父门下,方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得一片清明!”王浩问道:“日出东方,光明驱走黑暗,艳阳高照之下,何来太多阴霾?”
太监感慨而发笑,笑声凄厉,说道:“烈日当空,草木萎蔫,老哥我受罚,赤脚光身站在碎石之上一个昼夜,不饮一口水,不嚼一粒粟。老弟可能想出老哥我因为何种缘由受罚?”王浩摇头,说道:“还请老哥解惑!”太监说道:“那时候我们一群小太监负责在御花园修剪花木,其中一个小太监拜在管事公公门下,颇得照顾。有一日主子来赏花,夸赞一片花圃修建得力,询问何人负责。那时候我不弄规矩,心想主子夸赞,必有赏赐,连忙回应。主子微笑点头,又让宫女赏了五两银子。我连忙叩拜谢恩,主子教诲再接再励!”王哈插嘴说道:“这是好事,何来受罚?”太监说道:“主子走后,管事公公将我们聚在一处,明人扒光了我的衣服,训斥道:‘主子问话,唯有杂家一人能够回答。小钱子以下犯上,犯了规矩,必须惩处!’就这样,银子没了,还挨了一顿重罚。”王浩点头,说道:“虽太过蛮横,却也有些许道理。”太监难掩愤恨,说道:“若只是如此,倒也作罢!又过了一些时日,主子又来赏花,看中的是我修建的另一片花圃。主子高兴,少不了赏赐。这一次,我没有主动回答。”太监看向王浩,问道:“老弟以为这次该是何人作答?”王浩说道:“有了老哥的前车之鉴,自是管事公公回答。”太监拍案而起,说道:“并非如此,是管事公公的那个义子!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主子们从来只赏赐刚入宫的小太监,不会轻易赏赐管事公公。”王浩不禁问道:“这是为何?”太监看向左右,轻声说道:“管事公公大多有自己固定的主子,随意赏赐容易引起误会。”王浩点头表示赞同,又说道:“管事公公的那个义子坏了规矩,可受到了惩罚?”太监说道:“那个管事公公恶毒惩罚于我,为的就是让我乖乖将自己的功劳让给他的义子。这一次,我没有说话。”王浩说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太监更加愤怒,说道:“管事公公故意质问于我,‘你可服气?’想那年我才八岁,本就怨恨,所以没有吭声。但他认为我是无声的反抗,扒光了我的上衣,用藤条在我后背之上抽出十条血痕。老弟,这才是人心,小人之心!”
王浩不料钱太监在少年时竟然遭受如此多的磨难与挫折,说道:“哥哥方才所言,老弟铭记于心。”这时知州说道:“公子有仁爱之心,为人处事又不拘一格,且深得皇上器重,假以时日,必将成为一方大员。胶州一县之地,不归州府地方,亦不归三司六部,却直属于皇上,这在大宋开国一百多年未曾有之。杜康酿酒至今千余年,汉有卓文君,唐有李太白,皆是酿酒好酒之人,却无一人能够酿出那八仙美酒。公子成长于乡野,一夜之间闻名于京师。倘若寻常人家,闻名京师之时,亦是惨遭横祸之日。公子却恰恰相反,皇恩愈隆,根基愈深,权势愈大,已然令王侯将相不敢等闲视之。与公子相识不过两日,却深感公子之宽厚仁爱,狄家隐居乡野边疆久矣,族中子弟多渴望建功立业之人。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梦想,长辈不能过分约束。胶州虽为一座县城,却亦是处女之地。一片处女之地,完全由公子这样的少年俊杰治理,未尝不能在我大宋一枝独秀。所以在下有一个请求,还望公子答应!”王浩说道:“大人请讲,王浩力所能及,必当仁不让!”知州微微而笑,说道:“公子宽心,并非为难之事。我想另派族中子弟若干,随公子一同前往胶州,不知可好?”王浩很是激动,立刻说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知州突然面色郑重,说道:“但我有一个条件?”王浩说道:“大人请讲!”知州说道:“五年之后我会将他们召回家中,若有人不想再继续追随公子,可不再返回!”王浩没有犹豫,说道:“合情合理!”知州看向狄工考,说道:“你是长辈,那群小子就交给你照顾了!”狄工考说道:“大哥放心!”
次日上午,明州驿站,狄工考于以为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前来拜访王浩。王浩开门迎客,将两人迎入院落,说道:“这位先生就是秦先生了?”男子拱手行礼,说道:“草民秦关海见过公子!”王浩一边回礼,说道:“先生屋内说话!”一边打量眼前之人,但见一身深蓝布衣,一条灰布腰带,脚上穿着一双半旧布鞋,脸上胡须修剪得极为整齐,一方头巾朴实而得体。三人进入客厅,王浩备好茶水,说道:“秦先生可愿随在下一同前往胶州,主持建造胶州港?”秦关海问道:“新建一座海港花费极多,公子可有准备。”王浩说道:“我向皇上以二百万贯钱粮重建胶州市舶司。”秦关海又问道:“敢问公子,二百万贯钱粮如何调拨?”王浩讪讪而笑,说道:“朝廷不会调拨一钱一粮,胶州市舶司之所以能够由我全权负责,是因为所有钱粮全部由我自筹。”秦关海不解,问道:“两百万贯实乃巨款,公子一人承担,是否太不公平?”王浩微笑,说道:“皇上承诺,市舶司建成之后,前五年每年向皇上缴纳五万贯钱财,第六年到第十年每年向皇上缴纳十万贯钱财,第十一年到第二十年每年向皇上缴纳十五万贯钱财。二十年之后,与明州市舶司相同。”秦关海明白了王浩的意图,说道:“公子真有如此大的信心,能够在胶州市舶司获利?”王浩没有正面回答,说道:“重建胶州市舶司,首要目的是为国家海防,次要目的才是为国家税赋。明州市舶司,七成船只往来南洋、天竺、波斯、大食等地,少数船只往来高丽、扶桑之间,而且往来高丽、扶桑的船只,并非大宋所有。胶州市舶司主要航线有四:江南、高丽、扶桑、辽东。”秦关海难以理解,说道:“船只往来必有贸易,公子谋划的四条航线运输何物?”王浩说道:“高丽、辽东紧密相依,为军事亦为战马;江南盛产丝绸、瓷器、茶叶,中转于胶州,运输至各方;扶桑多白银,不需多言!”秦关海与狄公考对视一眼,说道:“公子真英雄也!我与公考所想,不过一座船坞、数艘海船,公子所谋却是海域边疆。”王浩说道:“两位先生乃当世之匠师,心中所思所想自当是技艺至理;在下为朝廷之命官,所谋所虑自当是社稷、边疆。”秦关海与狄公考本非常人,行事风格皆是敢想敢干,不计成本,不惧后果。王浩穿越自后世,深知科学技术之重要,学者教授性格之孤傲。三个人,三代人,看似迥然不同,实则志同道合。秦关海点头表示赞同,说道:“公子虽年少,却目光长远,见识广博。我翁婿二人,能得公子看重,为公子效力,三生有幸!”
(本章完)